“呕……”
珠华从沉思里惊醒一抬头,只见对面坐着的钟氏捂着胸口,满脸煞白,坐她旁边的丫头月朗吓一跳,忙扶过她:“太太,你怎么了?”
“晕车。”
珠华在后世有这个毛病,不过她主要是闻不得汽油味,倒是不怕颠簸,所以坐马车并没有问题。她对钟氏这个反应再熟悉不过了,忙挤过去,帮着扶住钟氏,向月朗道:“你给大舅母倒杯茶来,喝杯热茶会好点。”
又向外喊:“大叔,车停一停,太太不舒服——”
钟氏摆摆手,勉强道:“不用,还是快些回家,这个时辰不好耽误,天黑宵禁就麻烦了。”
珠华只得罢了,月朗探身去拿过茶壶,倒了杯热茶,珠华让了位,由她扶住钟氏慢慢服侍她喝下去。
一杯热茶下去,钟氏的脸色终于缓过了点,月朗替她一下下抚着胸口,小心地问:“太太,好些了吗?”
钟氏点点头,叹气道:“好些了。唉,可能是在大殿听讲经的时候吹着了风,这会一颠,胃里就搅起来了。”
珠华也叹气:这位大舅母,人是好的,可就是个美人灯,快四月的风都禁不住。她本来想把自己的思路理清了,等到了家避过丫头,先告诉她一声的,现在看还是别给她添烦恼,她直接去找张推官得了。
☆、第32章
珠华不知,她这里存了一肚皮繁忙心事,张老太太那里也没闲着。
且说张老太太自打送走女儿后,心中伤痛,为求排解,便把曾跟儿子计议过的那事快速提上了日程,一面让人留心小跨院的动静,一面思量着等珠华厌了弟弟,把叶明光送回二房后,怎么下手把他从马氏那里抢回来,没盯两天,得着了个消息:张推官发了话,以后叶明光由他亲自养着,不送回二房了!
张老太太这下气的,关起门来把马氏骂了个臭死——蠢货,败家精,男人才走没两天,就把个摇钱树丢了!
她当然不是替二房心疼丢掉的抚养费,而是,这么一来,叶明光还怎么能到她手里?她从马氏手里抢到人总有那么六七分把握,可从张推官手里那是一分也没有,她生的女儿才把叶家那小丫头害了,这会再要抱叶家的儿子,她出其不意先弄到手里也罢了,到时自有话说,诸如为了补偿啊赎罪啊再发个毒誓什么的,横竖她确实没想弄死那小崽子,这么拖一拖,再怂恿着老头子出个面,张推官没空跟她打长久官司,多半也就让步了;可这下先叫他发了话,管她说破天,就是不把人给她,她还能有什么戏唱?
张老太太心堵得不得了,到底不甘心,眼看着家里两棵摇钱树招摇生长,却就跟她没什么关系,这口气如何能平?便仍旧让人暗暗盯着小跨院,这日,负责盯梢的丫头小蝶终于回报了个有价值的消息。
“老太太,表姑娘屋里那个叫红樱的丫头,好像——”小蝶吞吞吐吐地道,“好像不大对劲。”
张老太太精神一振:“快说,怎么个不对劲法?”
小蝶眼神略有些飘忽:“我看着她几天了,她好像跟玉兰弄恼了,现在天天都是自己去厨房拿饭,她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就躲到路边去呕吐,我起先以为她是吃坏东西了,可又没见她吐出什么东西,就是干吐,总有三四回了,有一次把自己的饭都弄洒了,洒了一地,正好被管洒扫的胡婆子看见,胡婆子背地里还骂了她——”
“停,停!”张老太太不耐烦地喝断她,眼神却是炯炯地亮起来,问她,“你的意思是,她有了?”
小蝶脸色微红地捏起手指:“老太太,我还是个闺女,哪知道这些事,我就是觉得她的模样奇怪,不像是一般的生病。”
张老太太笑啐她一口:“又没外人在,你装的什么,那蹄子的模样分明就是有了!”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起来,真没想到,能盯出这个意外收获来,那该死的害得她的巧绸远走应城的叶家毛丫头,这回可得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别的不说,就拿这个去换她的巧绸回来,就不信她敢不应承,除非她的名声不想要了——不,不对!
张老太太悚然而惊,她竟忘了,红樱那个丫头不会平白有孕,她一定有个奸夫,这个奸夫会是谁?大房没有男嗣,唯一的男人只有张推官,他看着倒是个正经人的模样,和钟氏成婚的二十多年里只收用过一个丫头,那丫头生下张莲后来还马上被卖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听过张推官和别的女人有过沾染。但,也正因如此,他憋了这么多年了,终于该憋不下去了,虽说红樱是外甥女的丫头,可那丫头很有几分姿色,又天天在隔壁晃着,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呢……
张老太太越想越真,把自己想得红光满面,亢奋不已,居然能逮到老大这么大个把柄,这可不能随便用出去,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三爷回来了。”
随着丫头的招呼声,张兴文撩开内室帘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叫道:“娘,我有话和你说!”
张老太太醒了神,挥挥手令小蝶出去,而后道:“你这上哪去了?你大哥不是说给你找了新的书院,叫你这阵子好好在家看看书吗?”
“我有正经事办。”张兴文拖了张椅子到她身边坐下,探过身子道,“娘,我才要问你呢,你先头说的把光哥儿弄过来养,到底啥时弄过来啊?”
张老太太自谓有了张推官的把柄,十分气定神闲,道:“你急得什么?娘心里有数,亏不了你,不要你操心。”
张兴文嬉笑着道:“娘,您可得快着点,儿子眼看着就大了。这聘礼再没着落,儿子可得拖成老光棍了。”
张老太太撑不住笑了:“什么光棍不光棍,你一个男人家,大两岁小两岁的怕甚。”
张兴文皮着脸赖过来:“看娘说的,我是不怕,可我怕娘急着抱孙子嘛。”
“少跟我弄鬼,我可不急。”张老太太说着回味过来了,“你这是又去见汪家的小姐了吧?她就那么好,看你惦记的,先还为她同侍郎家的公子杠上,把好容易捐的一个监生弄没了,本来明年可以下场了,这下好,又要从秀才考起。”
提到这个,张兴文哎了声,脸略垮:“娘,这如何能怪我,你不是都知道,汪知府有意和杜侍郎家议亲,姓杜的小子却不愿意,在监里说汪小姐长相寻常,我一听,当然得给汪小姐出头了,这汪知府要是知道了,心里岂不感激我?我也好在未来老丈人那里刷个好印象。我本也就打算做个样子,谁知道姓杜的小子那般不中用,我轻轻一敲,他头就破了,这下见了血,事就闹大了,杜家又护短,最后可不就把我坑了。”
张老太太看儿子脸怏怏的,不忍心再责备他,道:“算了算了,总是过去的事,娘不说你了。你今天去见汪小姐,她倒是怎么说?”
张兴文马上又精神起来,嘿嘿笑道:“娘,我告诉你,我跟汪小姐求亲了,问她愿不愿意嫁我,她虽没允准,可也没反对,脸还红红的,娘你说,这可不是答应我了?”
张老太太出身自一个极穷的农户家,半卖半嫁给了张老太爷当续弦,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生得儿子竟然能攀上应天知府家的千金,这真是快高攀上了云端了,张老太太对此心里虽有点婆婆的醋意,也有点担心媳妇身份太高,将来进门压不住她,但更多点的,还是得意儿子的手段。往张兴文面上望了一眼,道:“那糟老头子别的不中用,倒是给了你一张好脸。”
——嗯,就事论事地说,珠华至今没见着面的这个小舅舅,事实上是张家长得最像张推官的人,这也是张兴文有底气去勾搭汪兰若的最大原因。
张老太太心里得意着又接着道,“既这样,你可得抓紧着点,难得你自家有这个本事——要指望你那个大哥,还不知道塞个什么破落户家的闺女给你呢。”
张兴文连连应声:“这还用娘说,我当然知道,就是汪小姐说,她爹那里恐怕着实难办些。娘,你看我能不能这样……”
他凑到张老太太耳边嘀咕了一句话,张老太太听得吓一跳,忙道:“三儿,我上回才跟你说,叫你切不可再莽撞了,你怎么又想出这个主意来?你可千万别干,那是堂堂知府,不是什么平民家,你坏了人家的闺女,人家岂有不拿你算账的?到时只怕你大哥都捞不出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