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钱淑兰急得快哭了,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没办法了,“展哥哥,我没想闹大,我爹娘还在京里呢,我不敢害了他们。代王府和皇上是亲戚,亲戚私下劝一劝这样的家事,皇上就算不给面子,不同意,也不会拿代王府怎么样的。展哥哥,你帮我试一试,我一辈子感激你!”
展见星仍旧摇头:“夫人,你被困在此处,恐怕消息有所闭塞。先代王去世以后,代王的王爵一直没有敕封下来,我陪伴读书的九爷也没有得到应得的郡王位,可见皇上和代王府并不存多少亲戚情分。九爷倘若知道了这样的密辛,还说到皇上跟前去,不但说不动皇上,他的王位可能再也等不到了,我求他,是害了他。”
“是吗……”钱淑兰眼里的光全熄了下去,她没有纠缠,因为她知道,求别人施与个顺水人情还行,要人赔上王位冒险,那是万万不可能。
就算做利益交换,皇长子才两岁,皇帝春秋鼎盛,等到皇长子能做主,她挣出头可以给出好处,那得等多久。
“但皇上如此行事,令你母子生离,断断不对。”展见星接着道,她已有了决定,此事她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她不能装若无其事。
“夫人,你若愿意等,就请等我半年,半年以后,如有机遇,我想办法面君替你陈情。”
钱淑兰变得灵醒许多,一愣就反应过来——半年以后,就是会试与殿试。展见星若能中榜,他当然就有面君机会。
钱淑兰精神大振,忙道:“展哥哥,多谢你——但是,但是这恐怕对你不好。”
展见星开口与朱成钧去说是不同的两个情况,展见星是外臣,她知道了,等于皇帝家丑外扬,朱成钧去说,还算老朱家自己的事,只要限制住消息流通范围,还不至于多么令皇帝脸面难看。
展见星一边思考,一边道:“会有一些影响,但我能撑住。夫人,实话说,倘若将你困在此处的是汪贵妃,我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钱淑兰微有疑惑:“怎么说?”
“汪贵妃绝不会希望此事有一点走漏的可能,必要时,也许灭口的事也做得出来。但皇上不需要做到这么绝,”展见星解释,“皇长子出自你的腹中,还是汪贵妃腹中,只对汪贵妃和你有影响,对皇上自己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此事就算外扬,于皇上来说顶多颜面不好看罢了。”
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是嫡是庶都没差,犯不着为了这个去灭臣子的口,真干了,才会在史书上留下千载骂名。
钱淑兰连忙点头:“这话对,皇上虽然对我不好,可是凭良心说,他不是残暴的人,若不是他坚持要留我的命,生产时汪贵妃随便做点手脚进来,我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了。”
展见星冷静地反问她道:“但是,夫人,你想好了吗?如果你回宫,也许反而不如在这里安全。”
这一方禁地,汪贵妃的手伸不进来,回了宫,宫里人多手杂,可就说不准了。从汪贵妃的立场来说,她希望钱淑兰死的可能远远大于所谓的“感念”。
钱淑兰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回去!我准备好了,有什么结果我都受着,在这里日复一日,我已经像个活死人了。展哥哥,你帮我,你放心,以后有了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展见星没有矫情,道:“夫人,那么一言为定。”
她是个有秘密的人,为了这个秘密,她真的有需要钱淑兰帮忙的地方——世上没有永不透风的墙,万一哪一天她的女儿身暴露,引来不可测之祸,她希望钱淑兰能至少帮她保住徐氏安享晚年。
多这一道保证,她才能更放心地去走自己的路,攀登天子之堂。
钱淑兰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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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
展见星和一觉睡得香喷喷但仍然脚疼的唐如琢继续踏上进京旅程。
大同府里,朱成钧坐在馒头铺前。
徐氏手足无措:“九、九爷,这不是你做的活——”
朱成钧木着脸:“我答应了展见星的。”
徐氏当然也得到了许异的带话,知道女儿请了朱成钧照应她,她感念朱成钧主动前来的心意,但这照应应该不包括亲自来帮她卖馒头吧?
应该不——吧?
望着占了她的位置的朱成钧,以及旁边已经开始笑嘻嘻和客人搭话的秋果,徐氏陷进了深深的迷惘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业以来,我的男主受欢迎度第一次超过了女主,我要适应一下这个新形势。
然后侧面写到了皇帝家的娃,我畅想了一下以后九爷家的,九爷出场少的日子里,撸个小剧场补偿大家:
朱成钧不大喜欢小小九,因为他太能哭了,一天天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不高兴,动不动哇一声,一哇起码一刻钟。
朱成钧要被他烦死了,尤其半夜被吵醒的时候,简直想把他丢了:“他怎么这么讨厌?睡个觉就这么难!”
展见星揉着眼:“让奶娘抱到旁边哄一会儿吧。”
虽然是她亲生的,老是这么吵,她也有点受不了了,偏偏大夫看了都说没事,再大点就好。
朱成钧黑着眼圈,板着脸:“不行,他这么招人讨厌,奶娘肯定偷偷拧他。”
他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没人管他,被拧了被偷拿屋里摆件被偷吃份例这种事多了去。
朱成钧终于掀被下床,气哼哼地把哇哇的小小九从旁边的摇床里抱出来:“吵死了,你睡吧,我带他出去转一转。”
第69章
进京以后, 展见星的日子过得很安定。
她没有去做工,因为钱淑兰所在庵堂的庵主是个有真修行的老师太,钱淑兰透过她的门路, 给展见星和唐如琢在京里广慧寺寻了两间客房落脚,房租省下来不说, 广慧寺与京城贡院同在城东, 届时他们可直接前往贡院参加会考, 期间都不必费神另觅住处。
唐如琢开心得不得了:“星星, 你运气比我还好!路上借个宿都能遇见这么肯帮忙的同乡, 我们今科一定能中。”
中不中的不一定,这个开端确实是个好意头,展见星暂且将那晚的奇遇深深埋在心底,于寺院的每日晨钟暮鼓之中,潜心磨练起文章来。
到她这个阶段, 先生该讲的、该点拨的都早已讲过点拨过了,能吸收多少,进益到什么程度, 这得靠她自己专研努力,即是所谓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
期间唐如琢给了她不小的帮助, 许异的程度一直不及她,朱成钧就更不用说了, 她在大同没有势均力敌的同窗可以互相印证促进,只跟随楚翰林一人, 眼界上毕竟有些单一。
唐如琢在文章上则有一种天成之感,八股本身最为呆板,他难得的是根据主考官的口味不同,既能肆意挥洒出圆融才气,又能收回来做沉稳持重一丝不苟状。唯一所欠缺者:策论。
策论光有才气不行,对仗对得再好,把圣人经义编出花来,说不出个明确论点,那只能算通篇废话。比如皇帝提问:为什么朝廷治理地方养教民风已久,却一直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到底是用的人不对,还是督劝的道出了问题?
这时拍一拍皇帝马屁表示民风已经很好自然是需要的,阐发一下圣人之道也必不可少,但不能只有这些,必须还得实打实把皇帝的问题回答了,到底是哪方面不足,要怎么加强,至于说得对不对皇帝心意,那是另一回事。
唐如琢缺就缺在后半截,这是他年纪太小所历世情太少的缘故,这点欠缺不曾影响他中解元,原因很简单,乡试虽也有策论,但最重经义,只要第一场圣人经义阐述得好,别的只算个添头,影响不到他什么。
再往上考就不一样了,会试也是最重经义,但紧随其后的殿试不同,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只考一道策论,这道策论直接决定最终三甲的名次。
唐如琢执意要出来游学,虽是幌子,也是确实有这方面需要,家里给他提供再好的条件,他飘在云端,不曾踩到地面上低头看一看真实的百姓是怎么过活的,就是补不上这一块。
展见星则和他相反,她虽只十七岁,生平所历比他丰富不知多少,她有过饱暖安宁的童年,历过丧父后与父族拼命抗争的苦痛,上过公堂,坐过大牢,入得代王府,踏进紫禁城,在先帝跟前回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