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
太平间内依然是一片破败的景象。空旷而死寂。
凝结的冷气为他们的视线都蒙上了一层白雾。难以形容的森冷里,隐约混杂着某种腐臭的味道。
四四方方的冰格,生锈的铁门,占据了整个墙面。
一墙之隔,无数具僵直的尸体躺在里面。
不远处的地上依然摆着碟仙的八卦图。
如同一只凝视着他们的地狱之眼,图案极其繁复,每一个圆圈里,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图上还有一只白色小碟子,倒扣在某个角落里。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
因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蜡烛将八卦图给烧坏了……这只白色碟子分明也已经碎开了。
但此时它又完整地出现在了这里。
拿玫:“谁能想到,‘碟仙’居然是一种循环可再生资源。”
Maxi:“?”
拿玫扬了扬手中的红丝带,转头对她说:“你猜,碟子下面的字是哪一个呢?”
Maxi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径直走过去,将那只碟子一把掀开。
她看到了一个鲜红的“死”字。
Maxi脸色惨白。
这个字仿佛是对她的……某种嘲讽。
但在这一刻,她同样心念一动。
——也许他们从头到尾都搞错了这个“死”字的含义。
拿玫:“其实碟仙是个好人。他并不是在吓我们,而只是想要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死了。”
Maxi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能确定?”
她狠狠地伸手出去,将碟子一把扔开。
白色的小碟子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轮胎一样,一直滚到了……
一双鲜红的高跟鞋旁。
护士歪歪扭扭地弯下腰,将碟子捡了起来。
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了进去。
那张黑洞一般的嘴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碟子的碎片割破了她的嘴唇,黑红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在领口开出一朵浓郁的血花。
这画面惨不忍睹。
拿玫尴尬地问她:“好吃吗?”
没想到护士却大力点头起来,甚至还吃得更带劲。看起来很香甜。
拿玫:“……这地方真可怕,员工餐居然就这。”
Maxi:“???”神他妈员工餐。
她一脸黑线地望着眼前这个大快朵颐的护士。
但突然间……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碟仙。
护士。
鬼魂。
“碟仙……是你。”她不可置信地说。
拿玫欣慰地点了点头:“孩子终于开窍了。”
Maxi:“谁是你孩子?!”
护士依然在贪婪地、双手并用地啃着盘子。但她也抬起空洞的眼眸,对Maxi点了点头。
她的喉咙里不断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在回答——
「是」。
拿玫:“其实她一直跟着我们,只是想说——我们已经死了。”
“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在进入游戏的时候,我们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直到赢得游戏之后,来到太平间,才换上了白大褂。”
Maxi捂着头顶的伤口,直直地看着她:“我以为那只是个正式游戏之前的「筛选」。”
拿玫:“显然并不是。”她又幽幽地补充道,“——当然,也不是在跟我们玩换装play。”
Maxi:“呵,只有你觉得这是换装play。”
拿玫意味深长地继续道:“是在向我们暗示,玩家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医生,而是病人。”
Maxi想起自己在手术室的那番推理:“所以我说的每个字都是错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说的是错的,还在旁边看笑话?!难怪、难怪我说你们怎么根本没有过来抢的意思……原来你早知道躺上那张床会死人!!!”
她的声音又变得尖利了起来。
她忿恨地看着拿玫。
拿玫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还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聪明啊。”
Maxi:“?”我夸你了吗?!
拿玫:“怎么可能说猜到就猜到啦。我也是看到护士和红丝带才彻底明白过来的,之前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至于那张床……纯粹是觉得太脏了。你懂的。”
Maxi冷笑道:“……那你还真是谦虚。”
拿玫:“嘻嘻,嘿嘿。”
发出了各种无意义的快乐笑声。
Maxi:“……”
“病号服,病号服,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原来一切从病号服就已经开始了,不愧是ALIEN,真不愧是ALIEN。”
突然她又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拿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拿玫:“要说的太多了,有水吗?”
Valis贴心地给她递上了一杯水。
拿玫:“???太平间哪来的纯净水?!”
但出于对爸爸的信赖,她还是一饮而尽。
……还好,没什么怪味。
拿玫:“我们在这个游戏里扮演的是一群死人。”
“死去的病人幻想自己还活着,还变成了医生。他们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在空空荡荡的医院里游荡着。”
“所以这里既没有病人。也没有其他医生。”
“一切都是废弃的。”
“因为所有人都早已经死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碟仙还是护士,其实都没有对玩家造成过实质伤害。”
Maxi自嘲地闭上了眼睛:“因为,这些看似危险的东西,都只是游戏设置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死亡陷阱其实是……”
“是这个医院本身。”拿玫说。
“死人不能再死一次。但是他们却可以……”
“重复自己真正的死法。”Maxi说。
她回忆起来:
K被自己的针头戳中。
佑治被电梯夹死。
而圭莉则是……
将自己送上了手术台。
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在这一局游戏里,一切表面的危险,都只是障眼法而已。
它们都只是为了欺骗玩家,让他们做出错误的选择,让他们——走向那个既定的死亡结局。
正如当年以「医院」为名的研究所,也是这样哄骗着病人——
一步步地走向疯狂。
拿玫:“全部都是假的。”
护士不是BOSS,而是好心想要提醒他们的碟仙。
青山医院不是医院,而是是杀人的试验所。
那么活人当然也不是活人。
拿玫:“其实这游戏里有很多地方都在提示我们,我们已经死了。”
“但是深陷其中的人,既不会看见,也不会相信。”
第79章 心病(18)
她的话像咒语一般, Maxi痛苦地捂着头。
头越来越痛,像有一根电钻钻进了她的脑袋里,不屈不挠地在吸取她的脑髓。
“那我呢?!”她大吼出了声, “我也死了吗?我是怎么死的?!”
无人回答她。
她奋力走上前,用力拉开了墙上的一个冰柜。
破旧的铁门哐啷作响, 她的手指不小心擦到门边的一颗生锈的铁钉,被擦出一道血口。
“嘶——”
Maxi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声音。
但她依然不顾十指连心的剧痛,拉开了冰柜的门。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K。
他双眼紧闭, 脸冻得发白, 双手交叉叠在胸前,看起来睡得很安详。
除了……
他的手上却赫然有着极其狰狞的伤口。那只手指完全坏死了,如同漆黑的焦炭一般。
Maxi抬起了他的手腕。
手环上本该是一串模糊的数字,但在此时,数字却神奇地重组了, 变成一行小字。
【双向情感障碍】
【死因:针头感染】
Maxi:“他不该死的。他真的……很聪明。”
拿玫:“但他的心理素质真的不太行啊。”
Valis:“所以他被判定为「双向情感障碍」。”
拿玫:“‘双向情感障碍’是什么?”
Valis耐心地说:“双向情感障碍又被称为“躁郁症”, 是一种大脑疾病,会导致情绪、精力、活动水平……的能力出现异常变化。它的基本类型有四种……”
拿玫听得头痛:“行,维基百科, 停。”
Maxi回过头。
她本想看拿玫,却撞入了金丝边框下一双幽暗的眼睛。
这双眼毫无温度,令她也感到冷意从脚底慢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