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春(37)

大监前来,果然是为了昨日陶珏私自带走荣呈因之事。

大监说,皇帝知道了这件事,很是愤怒,决定给他罚俸一月。

多么严重的惩罚。

荣呈因听了都止不住唏嘘。

“罚俸一月,皇上对你还真是宽容。”

“也许吧。”陶珏从身后圈住她,“我这月没了俸禄,就只能靠阿因养着了,嗯?”

荣呈因忍俊不禁,“我哪里来的俸禄?”

“嫁给我,等你当上县主了,每个月他们都得给你俸禄。”

“我才不要。”荣呈因挣开他,“如今皇上已经罚了你了,我也可以回家了,咱们后会有期。”

从意乱情迷到清醒,只需要一瞬,荣呈因理了理衣裳,开了门就要走。

“明日我在你家后门处等你。”

荣呈因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陶珏不爱笑,可是一对上荣呈因的神情,他便总是习惯扬起嘴角。

他的小姑娘,不该有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记住了,明日,我要见荣呈因。”

他又说了一遍。

可惜没有回应,荣呈因又变回了那副淡淡的模样。

这正是陶珏最害怕的地方。

她总是这样,只要分开一会儿,她就能把自己从方才的情绪中快速抽离出来,不管之前是多么的亲昵暧昧,十步之外,必然清醒。

所以他不敢离荣呈因太远,不然,这个小没良心的,指不定哪天就把他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这是他不能想象,无法忍受的。

荣呈因回到家中,荣呈玉正穿着朝服,从厅中出来。

两人在门口撞了个照面。

“有事回来再说。”

荣呈玉拍拍她的肩膀,面色凝重,越过她,迅速向外走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荣呈因心头一悸,忽然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明天可以开虐了~

第三十五章

居正殿

皇帝坐在书桌后头,注视着陶珏一步步走近。

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玉冠下白发皑皑,原本精神矍铄的一双眼,如今也是疲惫不堪。

“来了?”

“臣,拜见圣上。”

“行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坐罢。”

皇帝摆摆手,免了陶珏行到一半的礼。

看着他坐到一旁的椅上,皇帝这才开口:“如今,可是你满意的结果了?”

忍了一晚上,皇帝这是终于要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陶珏眼中没有半分的怯意,抬眸与他对视,磊落光明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哼,这是谁告诉你的话?”皇帝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是荣安侯家的那个小丫头吗?”

“杀人偿命,恐怕也得看杀的是什么人吧?你堂堂一个东郡王,荣询他也是贵为五侯之一,你们手底下的冤魂也会少吗?怎么,你们就不需要为那些人偿命了吗?”

皇帝一手指着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一开始尚能平稳坐着与他对视,最后却是直接起身拍起了桌子,怒不可遏。

“她是朕的发妻,是国朝之母,她看着你长大,比你爹娘看你的时候都要多!”

“皇上这是要提醒臣什么?”陶珏截住他的话,反问道。

“您是要叫臣不要忘记,在我母亲过世还不到一年的日子里,她就给我父王塞了两个侧妃?还是叫臣不要忘记,在我刚进京的时候,她借着我的手,去给她最不喜欢的二皇孙使绊子?崔家上百口人命暂且不提,荣安侯的性命也可以不提,可她在荣安侯死后,还暗中在荣呈因回京的途中动手脚,昏迷两年已是万幸,如若不然,恐他们父女,早已在地下团聚!”

“陶珏!”

皇帝横眉怒目,心火好似都要从眼中灼烧出来,桌上摆着上好的青瓷琉璃盏被他举起,砸在陶珏脚边。

“这是朕在问你!”

“是,我手上的人命是不少,荣询的也挺多,所以那时候荣询死了,他是死有余辜,假若他日我也死了,那我也是死有余辜。不过同样,皇后娘娘,亦是。”

死有余辜。

这四个字明显刺痛了皇帝的神经,赤红的双眼与他苍老的神态格格不入,他喘着粗气,质问陶珏。

“假若他日,朕也要死了,那你是不是也要戳着朕的脊梁骨,说朕也是死有余辜?”

陶珏敛眉,不卑不亢,“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谈话间,又一个象牙雕螭龙纹镇尺砸在陶珏身边,摔东西的人显然是用了重力的,镇尺被摔成两段,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别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东郡王的血脉从前就换过一次,再换一次,也不是不行!”

陶珏神色总算动了动,“从前东郡王的血脉,断在叛乱上,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皇上的盛世,才刚刚开始。”

“陶珏!”皇帝咬牙切齿,“你是在威胁朕吗?”

“臣不敢。”

皇帝跌坐在龙纹椅上,缓缓闭了眼,复又睁开,充斥着红血丝的双目总算有些平静下来。

偌大的居正殿御书房,良久没有人出声。

“她是罪大恶极,可她终究是没动过你东郡王世子的位子。”

血气方刚的皇帝不见了,此刻只留下一个老迈龙钟的老人,靠坐在金丝楠木椅上,独自呢喃。

两个儿子没了,相伴三十余载的妻子也没了,这把龙椅,他竟坐的如此孤独,如此寂寥。

“滚,滚回你的东郡去!”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陶珏轰了出去。

候在门外的荣呈玉听着里头的动静,心里着实有些慌张。

待陶珏出来后,他便一把抓住了人,拉到一旁打探消息。

“如何?”

“你不必进去了。”陶珏叹息道,“他叫我带着你妹妹滚回东郡。”

荣呈玉狐疑地看他一眼,“你滚就滚,带阿因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舅兄?”

荣呈玉听了直牙痒痒,真想往他脸上来一拳。

陶珏拦下他的拳头,难得正经道:“明日朝堂之上,关于你父亲的事,应当就能有个定论,该还你们家的公道,都会还回来。”

荣呈玉揪住其中一点苗头,问道:“我们家的事,何时需要你来出头?”

“不然靠你?”陶珏斜他一眼。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还没娶到我妹妹呢!”

荣呈玉气到跳脚,刚大声嚷了一句,又想起来这是居正殿外头,赶紧住了嘴,没好气地瞪了眼陶珏就往外走。

*

荣呈玉不知夜里几时才到的家门。

进门的时候,一眼望见厅堂里剩下的三个姐弟俱在,还齐刷刷地看着他,一时鼻头一酸,眼睛生疼。

他进了厅,与大姐姐一道坐在主座上,如今姐弟四人俱在,却是无人能先开个口。

“去给父亲上个香吧”

还是荣呈燕先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帕子举到眼眶边上,缓缓擦拭了两下。

“对,去给父亲上柱香吧。”荣呈玉也起身,走在前头。

荣呈言走在荣呈因边上,轻轻拽了几下她的衣袖,她偏头,见他欲言又止,便干脆出声问他何事。

“皇后娘娘,真的,真的是皇后娘娘杀了父亲吗?”昏黄烛火间,荣呈言纯真的脸上尽是茫然,错愕与疑惑。

荣呈因沉默点头。

他却瞬间哭了出来,“我,我,我好想父亲,呜呜呜——”

走在前面的荣呈燕和荣呈玉闻声顿住,原来紧绷的神情露出了裂缝,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大,长大成人的孩子,也终于兜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荣呈燕走过去,将荣呈因和荣呈言揽入怀中。

一声声哭泣充斥着整个荣安侯府的夜晚。

月色之下,是最皎洁的亲情所在。

*

荣呈因又做噩梦了。

连着两日,她都梦到了母亲。

梦里的母亲不会说话,只会用阴郁的眼神看着她,抚摸她,重复这个动作,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从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只在云家见到过一张她旧时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很是明媚,笑意妍妍,骄傲不已。

所有人都说,荣呈因虽然长的与她母亲一点都不像,气质却是如出一辙。

那是千娇百宠的侯府嫡女生来就有的傲气。

她怔怔地坐在榻上,回想着方才母亲的样子,可是记不住,怎么都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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