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这个女孩子，我终于晓得，那些年她在躲谁了，“你这是在与我谈条件么？”
她摇头，看向洛贞。“她与我的恩情，其实早就应该结束了，今日我最后一次救她，希望你遂了我的愿。”
洛贞倔强的脸，因着浅莲的话，乍现出一丝惊慌，却在片刻以后笑道：“莲儿你说这话也不止一次了，可是有哪一次没有回到我身边？”
沉默片刻，我将剑幻灭在手中，收回了真火。
洛贞没了真火的束缚，一下子软在地上。
“阿念，我们走吧。”浅莲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目光冷漠，“洛贞，你好自为之。”
“等等！”洛贞对着浅莲叫道：“莲儿，你会回来的。还有彩儿，你放不下她的。”
浅莲没有回头，轻声回道：“是么？阿贞，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我，突然念起，当初去剿灭夜叉族时接到的御旨上，所写的原因。
夜叉族公主因贪恋佛界至尊宝莲，求之不得后，起兵造反。
最悲哀的事，是在你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过程中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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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十一章
“阿念，”浅莲跟在我的身边，待得出了妖界的大门，才连忙伸手扶住了我，“你不要勉强。”
她的手，碰到我的一刹那，身上强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泄去。
萎靡了身子，靠在浅莲身上。
洛贞如果不是想亲自要我性命，她若是不那么自信，若是不被浅莲的事分去了注意力，本君今日怕是真的走不出这妖界了。
“小莲，”我叫她，虚弱无力，“将你晓得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不然，怕是没有机会了。
洛贞那一枪，确实刺进了我的身体。
本以为，化出空间吞噬掉那攻击，却忽略了自己身体的状况和洛贞的力量，只堪堪抵挡了少部分的冲击。最后那障眼法还多亏当初下得凡间耍的时候练得好，也多亏浅莲帮我分散了洛贞的注意力。
“你不要说话，”她一手扶着我，一手招了云，将我扶上去后才接着道：“等你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怀梦的事不急，我们先去药君那里。”
她这样问我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说不了话了。
只撑着喃道：“药君在云梦泽，回去吧。”
她的回答，我没有听见。
一路上，只模模糊糊的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怀梦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带她到凡间玩。
那时候，她才七八岁的模样，拉着我的手指，好奇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怯怯的问我要糖葫芦。
后来。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她弄丢了。
弄丢在茫茫的人海里。
丢在不知名的某处角落。
丢在都是陌生人的地方。
“怀梦，”我喊她，疯了似的找她。一路上，多少人都以为我是个疯子。“怀梦。”
我找了她很久，一直找，一直找。
可是，我记得自己明明找到她了，为什么现在却一直找不到呢？
“怀梦，你在哪里！”
我帮她取的名，唤她最多的是我。
可是怀梦，师傅却总是在丢了你的时候，才会这样单纯的喊你。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画面，越来越模糊。
“师傅。”
睁开眼，发现还是浅莲的脸。
我还躺在她的腿上，路程并没有走过多少。
听说，人在将死的时候，会回想起很多事情。
“阿念，”她面上，都是悲伤，望着我的眼，却勉强笑着，“你醒了。”
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以后，身上的痛都消失了。
点头，问她，“小莲，你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可好？”
也许，她已经晓得什么了，微微笑着点头。
祥云行得异常缓慢，我内心却从未那么平静过。
“也许你已经晓得，阿贞是夜叉族的公主，当初那事，让她对你，一直怀恨在心。”浅莲的声音很好听，透着淡漠的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别辰的事我只是听她略微提过，而我做的最愚蠢的事，就是让彩儿跟她回了妖界。”
“我躲她躲到幻界，却不晓得，这正是她所希望的，”浅莲的眼神略微有些迷茫，“不晓得，她还是在利用我。”
“你见到她了是么？”那么多年，不曾见过她，我不晓得，对待别辰，自己还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当初的事无论是怎样，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她还好么？”
浅莲低头望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笑道：“阿念，那样的人，真的是让人为之倾倒的。”
“是呢，”别辰那样的人，又有谁能抵挡得住她的魅力？“大约，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属于谁。”
浅莲的手抚着我的额，那凉凉的感觉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彩儿是我用阿贞与自己身上的气血所凝起的藕身傀儡，我本以为，”她说到此处却停顿了下来，片刻以后才接着道：“没想到，阿贞是想用彩儿的身体来放别辰的记忆，可是，那并不是真正的固魂术，彩儿自然也不是别辰。”
我点头。
别辰，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模样呢？
“阿念，”她突然停下来，叫我，“你觉得怎样了？”
她问我的身体，实则，也许她比我更清楚。
“我很好，你继续。”
她望着我的模样越来越悲戚，只眼里的泪不曾流下，“我并不晓得阿贞全部的计划，只听说她将彩儿送到你这里时去找她，这才被她囚禁了的。怀梦姑娘中的是摄魂术，我应该能够救醒她，你不要担心。”
“嗯，你在我很放心。”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我的腕上仿佛坠了万斤玄铁一般。“你今日的恩情，本君如若还不了，到时候，孩子出生了，让你做干娘。气死小贱。”
浅莲却没有被我的话逗笑，握住了我拉着她衣袖的手。
我，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阿念，你不要......”她的话只念到一半，却再也没有说下去。
“小莲，”本君只是，有一件事，放不下，“求你，让我撑到怀梦醒来。”
只有，一件事，永远也放不下。
怀梦，我的小怀梦。
我不晓得，自己是希望她念着我，还是忘了我。
我晓得，不去见她最后一面，或许更好，却还是放不下。
浅莲咬着唇，望着我的眼，没有言语。
“是本君为难你了，”如此苛求她的我，自私如斯。即使如此我便已经要谢谢她的，费这样大的修为，让一个将死的人，撑这么久，“小莲，将你的幻术结界撤了吧，阿念已经撑不下去了。”
她眼中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那满身的疼痛，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呢？
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会感觉到呢？
“阿念，”她只是流泪，没有哭泣，“你放心，浅莲答应你，会让你见她最后一面的。”
将手，掩在面上。
大约，我是想哭泣的。
却终于，被无力所代替。
在我晓得，自己活不久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怀梦。
可是，我没想到，因为当初的事情，这劫会比预想来的早那么多。
我悔恨自己对她不够好，又庆幸自己，对她没有好到极致。
若是，她没有我，活不下去，怎么办？
可，也许并不是那样。
只是，我想着自己没有她，会是怎样一个模样。
留着的人，都是痛苦的，可那痛苦，让离去的人感到欢喜。
“大约，不让她晓得我放不下对她才是好的。”怀梦她，与我不一样。
“阿念......”
“小莲，”闭上眼，那没有疼痛的感觉，让我觉得更加疲惫，“我好累。”
真的，很累。
“之后的事，交给闻素，她晓得该怎么做的。”
若是，我还能哭泣，会不会好一点呢。
师傅。
怀梦，怀梦。
师傅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
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却不晓得，所谓命运的残忍。
浅莲将我带到云梦泽时，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我虽然已经不能睁眼，却因着浅莲的幻术晓得一切。
是闻素将我从浅莲身上抱下来的，她的脸没有半点神情。我晓得，如若本君还有知觉，定然能感觉到她手上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