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场面我不是没见过，但那种时候，我都是坐在人群里的。六界的望族几乎都在当场，那些或怀疑或嘲笑，或暧昧或好奇的视线让我觉得稍微有些不自在。幸而，这例会开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是熟识的朋友，族里的总管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我在整个过程中只说了两句话，开场白和结束语。
他们的各种提案在反复的互相反驳中最后一条也没有用上。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像闻素那样的人会容忍这种毫无意义的例会持续三年之久。
就在最后结束，众人离开的时候，我未曾想到，洛贞会来与我说话。
从前，在她当大总管的时候，眉目间还是温和大过于威严的，更多的是一种严谨的恭候，只如今，即便是带着客气的笑容，也让人觉到了隐隐的王者之风，我不晓得，如果别辰看到如今的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怜玉神君，近日身体可好？”洛贞面带笑容，却让我觉到了敌意。自然，大约在她心里，别辰算是被我害死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从容的面对我，但让我奇怪的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过来与我说话。
“多谢妖王关心，怜玉的身子还无甚大碍。”
客套的与她说着话，她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异样。
“那就好，洛贞放心了。”她微微一笑，不似那种客气的味道，就在我揣摩着她的放心是指什么的时候，她却扯开了话题，“对了，小女辛彩自从上次见过神君以后，一直对您念念不忘，缠着本王带她去云梦泽，不知神君......”
她这下一提，我便忆起那个娇俏的女孩子，上次参加她的成人宴，印象还不错。
虽然当初我说的是客套话，但也不能失信于人，只不过洛贞的态度，让我觉得很是怪异。“妖王大人放心让小公主离开妖界？”
“神君说笑了，”她微微眯了眼，让我看不清眸子里的光，“和您在一起，洛贞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这句话，语气实在是讽刺至极。
禁不住愣了愣，洛贞却已经转换了话题，等我回过神时，她竟然已经决定下在祭典之后，将辛彩送到归尘居。
在回行宫的路上，一直纠缠在我脑海里的，都是洛贞那意味含糊的话。
“阿念，阿念，”在我晃神的时候，一个近来时常听见的声音叫住了我，那是非常得闻素信任的总管，名唤至和。与那粗犷的外表相反的是，他做事非常细致而耐心，此时却这般火急火燎的叫住我，显然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阿念，不好了，有件事情你要赶紧去看看。”
基本上，我没有管过族里的事情，只是，现下闻素不在，各长老因为阿姆的事最近又与闻素有间隙，出了什么至和都不能处理的事，自然只能我去做做决定。
“至和叔叔，出了什么事么？”他比我大一辈，闻素嘱咐我为了表示对多愁善感的他的尊重，务必加上叔叔两个字。
“在祠堂，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他的浓眉都皱到一块儿，看起来既迷惑又焦躁，又似乎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我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希望不要影响明天的祭典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我引着向祠堂走去。
在我看来，云中之国的格局所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对先祖的尊敬与怀念。祠堂被建在宫殿的最里面，在扩建之前是占整个宫殿最大面积的建筑了。
最近为了祭典，这里可以说是整个云中之国防卫最严密，也是最热闹的地方了。
至和在行步的时候显出了更多的焦躁，不断反复揣摩着事情的发生和自责，大概他自己完全没意识到一路上，他自言自语了几遍“我要是在就好了”“怎么会这样”“族长那么信任我”诸如此类的话。
就在我因着他的情绪而稍微有了些紧张心绪时，那场面让我实在是哭笑不得。
祠堂里大概聚了三十人左右，都呈现匍匐跪拜的姿势，在我没进入室内看到这种情况之前，就听到了他们齐声的低语。我小时候并没有在族里长大，所以听不懂他们究竟念的是什么，不过也猜出来是祈福之类的神语悼词。
老实说，除了跪在地上的那些人，我实在不知道还发生了什么事。
祠堂每日都有人打扫，甚至有专门的人收集露水去擦拭灵位，我敢说，这里比我的寝宫都要干净。
“至和叔叔，你来解释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我进来，可是一个人都没有理我，这算是非常罕见的情况。
至和一进来后也开始低头默语，让我欣慰的是，他总算理我了。
“阿念，唉，你没发现么，”他死死盯着一个方向，面色愈发难看，虽然那茂密的络腮胡挡了大半的脸，还是让我看出他因为再一次回到现场而很是震惊。“你应该发现的，父神保佑，为什么她的牌位会混进来。”
他虽然极力抑制，可话语已经有些愤怒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到了这副场景的因由。
即便，我从来未曾细看过这些密密麻麻的灵位，却还是看出了那一块灵牌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在整个金色支架最底端靠右边的位置上，本应放着我死后牌位的地方，已然置着一块纯金的灵牌。
那是，别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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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七章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震惊的话，这算得一件。
不是因为别辰的牌位赤裸裸的呈现在我的眼前，而是，云中之国防卫最严密的地方，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这让我不得不重新考量整个云中之国的安全问题。
我虽然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但也知道，别辰的灵位绝对不能够就这样任它呆在上面。
“至和叔叔，让人收了吧，不要声张，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祭祀大典耽误不得，其他事情等闻素回来再说。”我吩咐着，视线却离不开那灵位。
“可，可是，”至和犹豫着，“将灵位从灵架上取下来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能放上去，就说明先祖已经承认了，承认了她了。”
他的神情很是忧虑，“况且，灵牌拿下来之后放哪里呢。”
至和的话音一落，室内其他人均开始沉默，那庄严含糊的低语一停，整个空间里都只剩下缓和的呼吸声。
缓缓向着灵架走去。
他们不敢拿，自然只能我来。
别辰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能察觉到，在我伸手的那一刻，殿内众人陡然急促起来的呼吸，便是我，心脏的跳动也渐渐加快起来。
我可以向自己保证，对于别辰，确实没有任何的感情了。
可是，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那纯金质地的灵牌时。过往，与她相处的一幕幕场景，在脑中快速的明晰起来。
她的一笑一颦，她的妖娆妩媚，在我的眼前一遍遍掠过。
时间，过得那么慢。
比回忆里更加清晰的缠绵，比梦里更加真实的低语。
最后的最后，却不是她对我的决绝。
那不是我的记忆。
别辰坐在螭吻上，望着天边暗红的月。
那是我所熟悉的屋顶，从前与她在同一个地方坐过无数次。
洛贞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垂头敛目。
别辰开合的唇让我知道她在说话，可当我极力想要听清她的话语时，另一个声音却打断了我。
“......阿念，你怎么了。阿念，阿念！”
面前是至和焦急的脸，我的手里握着别辰的灵牌，突然感到了一阵茫然。
浑身的无力感让我差点站立不稳，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
“至和叔叔，”虽然极力压抑，可是声音里的那种虚弱却怎样也掩饰不住，“我没事，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寝宫了。”
“阿念，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至和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边，担忧的问道：“要不要派人去请药君。”
我行了十几步以后，那种麻木的感觉才渐渐过去。“我没事，这个东西先放我那里，您回去看着点，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可是，你面色很难看，真的不要紧么？”
“嗯，我没事。你放心，赶快回去吧。”
握紧手里的灵牌，我现在需要好好整理下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