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红(6)

她像楚门被放进桃源岛并要求演一出肥皂剧。

“相、相,我们到了,睡着了?”温沪远发声部仍在磨合她的乳名,开门喊她下车。

两辆车都挑着大灯,温沪远向光的半边脸,许是年岁不饶人的缘故,上头七皱八褶的,比温童印象里老态好多。

“谢谢。”

“覅和老爸客气的呀。”

“……”

大驾驶座里的人手肘撑窗,老孟问他,“刚才路上有酒驾设卡的吗?”

“中午喝的一星点而已,老早吹不出了。”说话人答非所问。

赵聿生开车还是顶有把握的。尽管驾风偶尔张扬派,但十多年来顶多扣分。他是临停都特为留神是否违章的人,摸索龟毛些总比大条好。

温沪远来扽后备箱,他即刻推门下车,帮忙拎下行李箱并捎了两根烟过去。

“你们年轻人作兴的爆珠我抽不惯。”

某人没所谓地收回烟,烟盒上的,温童看向程买过,当时还想这万宝路的口味好花哨,倒不如一口香烟一口水果呢!

她全然没法将身前人这副三十开外的厚黑作派,和成天水果爆珠的新鲜人自洽到一起。

违和且出戏。

“你三天后去日本?”温沪远问赵。

“嗯,马扎克、天田、大隈这些厂子都跑跑。”

赵聿生此去,主要是带团队研学日本自主化的机床工业,冠力在这块一贯短板,数控和部分零件依赖舶来品,温沪远对此很是费心。

制造业产品要么纯种要么混血,后者或多或少有那么些拉胯。

“辛苦,”温沪远浓了嘴角笑意,“回来给你接风洗尘,届时小女大约也整好交付给你了。”

温童闻言一定神,她没来由忌惮赵聿生,认为这人的气场威严,山一样凌驾她之上。

哪怕沉默不语地会会目光,他都像上风头的雨,或是劈春河的雷,有十足十的侵略性。

夜风陡然紧了些,扑下零星的碎雨,催话题急急扫尾,催在场人各回各家。

另一只箱子仍在某人手里。温童唯唯地靠近他要拿,像躲蚊拍又渴血的蚊子,进一步迟半秒,“赵先生,箱子给我罢,谢谢了。”

赵聿生不咸不淡貌,些微把箱子推去几寸,无声地借光扫视她模样:

长发松松绑了根马尾,有几绺落在肩头。素面朝天,出落得好生秀气,一身白牛仔,脚上蹬的黑色帆布鞋,现下一只还散了鞋带。

夜风里的灯光,波纹状淌进人心底,不远处车子訇然的引擎声,嗡嗡响。温童垂首,手去的是箱子拉杆,目光却溜到身前人的手指骨骼线,以及,他腕部的陀飞轮表盘上:

黑色内填,掐丝珐琅,有苍穹图和月相月行轨迹。

下一秒,她手指叛逃意识地触了他手背。

“对不起!”温童急急抽手致歉。

道歉对象毫无表态,撒手,箱子借破下滑来到她,碰了她腿根还有心脏一下。

随即他抹身去,上车掷门扬长在夜色里。

*

宅子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开间进深都大得骇人。

九间堂的开发承建温沪远也出资参与过,开盘后产商直接赠了他一套,寻常为万事方便住在这里,逢时遇节地再回崇明或苏州,温家在那边各有置地。

“等下洗澡开关喊何妈教你。洗漱用品归置过一套了,不对你味的话,有什么要求自便提。”温沪远卸下外套交与何妈,原想和温童叙叙情,但后者总归是拘泥的,双手抄在口袋里,站也不是坐也难为。

他想她进门后约莫也看到了,他是趁妻子林淮没在接她回巢的。

林淮信佛,每月头一和十五的香期都会去龙华寺拈香。

她自然晓得有个半路闺女要家来,外人视角里,她也从非什么眼中揉不得沙的形象,而是说话轻言巧语,娴静端庄的涵养人。

好相与,识大体。打个麻将往海底丢牌的时候,都生怕把牌或桌子掼疼了那种。

饶是如此温沪远也认为好歹要缓冲一下。因为此事怎么看也是他里外非人。

世人都管眼前明月光,心口朱砂痣的男人叫渣,实际上他扪心时煎熬着呢。作是自个作的,得不到的像半遮面的人体画,得到的是成天不避体的裸-女,偏认为前者更香,不懂惜福罢了。

他自省的时候,也会向林淮良心发现。

人是他点头娶的,招过来年华又是他误掉的。当初被医院判刑不育,他就规劝她了,要不离婚罢,欠你的一个子不少。

和新派女性天差地别,林淮从幼时父母溺爱到嫁来温家,一辈子没识过柴米贵。她就是那种,名品店柜姐撮哄几句“就没看过比您更适合的女士”,即刻喜滋滋交卡,恨不得把店盘下来的傻白甜。

从而才死活没肯离婚,她一度不给何妈往家里买梨子,梨木打的家具也统统换掉。

不为旁的,她怕自己年近三张还折腾会掉价。

再上等的绸缎,生了霉点子都洗不掉。更何况有无孩子她反正不打紧,“我还怕疼呢!”

以上基本是林淮同温沪远洗脑不要离婚的话。

男人九成九是这样,硬的不怕吃软的,他对她的歉仄因而更深了。

而掉过头向女儿的愧怍,就隐隐一些对关南乔思念情的投射,以及长久以来,天伦有憾的补过感。

眼下温沪远交代温童,明天去跑办下本地的电话卡、银行卡。再就是车,他会亲自陪她物色辆好车。

权当是给她的毕业礼。

温童没应允也没否掉,或者说,她很心虚。

温沪远现在名正言顺给的所有,她接过来依旧没什么拥属感。像从地上拣的一块面包,还无可还吃又怕嘴软。

不能照单全收,也不能完璧打回。仿佛进或退都是错的。

-

是夜她只潦草洗的澡。

中途很点背地误触了开关,导致运作的花洒切换到最高那只,她最恨闭眼淋浴也忍过来了,总好过叨扰麻烦他们。

睡前微信同阿公报平安,并关切他起床记得吃鱼油。

床头柜的小型侈口观音尊,水培了一簇白玫瑰,鲜切得亭亭款款。夜深处吐着香,从苗圃换来温室,也在卖力地生长。

拿毛巾揩头发时,温童冷不丁记起温沪远的叮咛,记得加赵聿生。

她摸摸索索地照做,不多时对方通过申请,但没说话,抑或在晾着她率先开口。

温:赵总好,我是温童,日后请多指教。

良久,那头应答:嗯。

作者有话要说:初稿/,捉虫定稿/.

第6章

世茂酒店,六楼桑拿馆。

赵聿生寻到已然的周景文,后者一身发汗服地躺在沙发,快活二世祖模样。

正前方的里,某档歌手竞赛正巧报完上半轮比分。

“好吵,关了。”赵聿生比手谢绝侍应生的有请,累的时候精神都是逃离的。

周景文笑他负心汉,节目有他女友在的:流行歌手倪非,很拿手苦情芭乐的技术流。

“刚才翻唱了容祖儿的《烟霞》,你是不晓得,那唱得一个嗲。镜头切去观众席,我以为在看感动中国。”

“估摸着假想你在面前呢?”周对赵耍贫一贯不嘴软。

“没准唱给前经纪公司的吧。”赵对倪毒舌也半点不饶情。

选秀发家的倪非走港风文艺挂,很是打眼吸粉。当年比赛才进十强,就有经济方抛来签约橄榄枝。她初入江湖涉世未深,糖衣面前昏了头,卖身契签了才知条款多霸王。

公司或打压资源或胡乱画饼,总之走红的这些年,路线离初心愈发远。

好婆硬由资本熬回丑媳妇。

去年赵倪开始地下恋。前者当它是不成文的包养,后者虽说有些凉薄,对她的好到底没得说,甚至帮忙斡旋解约、换更会助攻的东家。

新东家尊重她原本人设,五专的筹备也请来港乐知名词曲人操刀。

外人眼里倪非佛系又清高。但赵聿生跟前又尤为小女人。

又或者这两面都不是实体,戏子入惯了画就难得挣出来,靡靡音唱多了也对现实脱敏。

三小时前她来信:我好容易没通告你又去日本,那我想要只可以嘛?颜色你选,有货就行,信你眼光!

赵:没买卖就没杀害,鳄鱼的皮不是皮,剥你皮疼吗?

倪:讨厌!

周景文挖苦某人,即热水壶热得快也去得急,“我要是个女的,管保离你远远,或者就拆白党化身讹你一顿再全身而退。打死不动真格,因为你……”

上一篇:情逢敌手下一篇:九零之美味人生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