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红(102)

温童蹙眉,一阵尴尬,“我当然明白。搁以前我也没那么多进退分寸,更不是玩不起。只不过……”

“只不过你怕赵总知道。”

“……”

“你们在一起了吗?”没等温童说些么,梁先洲单刀直入地抢白,“他给你正儿八经的许诺了?”

街景灯光从车边飞过,星疏月朗,繁华退场时竟显得寂寥凄清。

她在这个二连问上,磕绊了良久。在一起是在一起了,许诺固然没,况且凭梁和温沪远那么密的关系,她很难想象倘若说是的话,会给赵聿生带去么麻烦。

她发觉现在的自己比过去唯唯诺诺一百倍。

很多情分明轻巧得很,她却要掰开来,来来去去地咂摸,不光为自己想,更多的是考虑赵聿生,生怕行差踏错了会牵累到他。

尽管,她每一回三思后行,结果都会不同程度地搞砸。

“我没这么想,”终究温童正名道,“只是怕传出去了,那些人会说我们的闲话。”

“那没么,”梁先洲状似不再疑问的样子,“要知道普天之下,上司下属凡是异性关系,就很难在外人眼底绝对的清白。”

-

深圳行一共四天,次日下午就要回程。

回酒店后,温童用凉水冲了把脸,强济精神起来,跪坐到床边拾掇行李。也就这会儿才力翻出手机,查看信息。

殊不知大大小小的工作群已然沸翻了天。

起初她还不知就里,只看到有不少人口口声声地喊带劲,且记录里十几条“撤回”的系统提示。

可幸孙泠私戳她,将情况笼统告知,温童才得知大多不妙。她骇得脏能蹦出嗓子眼,好险把手机掼出去,冷静下来,随即奔出去敲梁先洲的门。

对方拖了半晌才应门,“吗?”

“论坛……”

温童将将说两个字,梁先洲就了然,只安抚她不消担,“几分钟前,那个视频已经从论坛上全部撤下了。”

“谁拍的?”她站在门口,满腹怨气都在那位不知名的拍摄者身上。眉眼间浓浓的愠怒。

梁先洲答得很委婉,“你放心,我会处。”

“我问你谁拍的?!”

温童没来得及同他追究还是撒气,手机响了,孙泠打来的。她克制住浑身的战栗,走去一边接通,对面跳过问候直接拿问,“你和梁总是怎么回?”

“我喝多了,”温童扶住额头,莫名很想哭,“亲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梁先洲。”

“那么,你以为他是谁呢?”

“……”

“算了不说这些的没的。论坛也是好久没炸锅一回了,这么级别的新闻,吃瓜群众很难不兴奋。视频在部门群和大群里都疯传了一波,好在目前,赵总算是压下来了,你也别……”

对面还没说完,温童惊得一激灵,她火速打断并抠字眼,“你说谁压下来的?”

那头孙泠颇为镇定,“赵聿生啊。”

“……”

顷刻间,温童三魂去了七魄。

*

已购机票不能改签,温童直接退订,换成早班机返沪。好在最后这天,也没剩什么在案任务需要她跑办。

同梁先洲报备时,他还说她太着急忙慌了,左右视频风波已经按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温童坚持,仿佛一颗始终悬在半空,要落去上海方能安定。

更何况她从昨晚就一直试图联系赵聿生,试图对他赔礼,然而,不论她怎么机械重复地拨,某人都始终不接的。

她鲜少这般恐惧过。

上一遭还是交警队通知她阿公意外的时候。

清早披星直奔机场,一路上反复发愿航班别误点别停飞,可叹是她虔诚抑或天可怜见,温童最终按点降落浦东。

也是一刻没耽搁,拖行李箱就回了公司。

这些天倒春寒没过,湿气嗖嗖地沁入骨头缝里。温童些咳嗽,因此出行戴着口罩。又或者这样做正能给她一种安全感,至少,见包公时不必败露太多表情。

公司正值上班打卡,按部就班的日常状。最近因为忙技术的研发与投产,各部门都紧发条,总经办处也不例外。

总之,温童把行李箱撂在前台时,分明还一大摞的工位都空,走去总经办却发现里头的灯,老早就亮着了。

越靠近,她心突突得越紧,最后干脆一鼓作气洞开门,却见某人在同技术人员谈话。

推门声截停了交谈,他偏头来望一眼,面上不做形容,随即又恢复原状。落地窗外,晨霜未退,飕飕的风吼成哨子声。

温童又退到门关,远远瞧见他手边的杯子,望不见其中盛么,还余多少,总之杯口已不见热气。

她就火速转身,去到茶水间煮了壶茶,再端回来。

正巧赵聿生同对方的谈话也到了尾声,“研发部现在人力少了,利有弊,利在咬合起来相对地更凝聚更方便。无论如何进度还是得带带紧,铭星那边已经开始投放流水线了。”

话完就请那人离去。

从门边折回之际,赵聿生目光掠过温童,既不留客也不赶她走,更没么旁的发作。只略微迟疑了下脚步,就坐回办公桌前。

温童捧着茶壶,在原地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她有犯错者的自觉,这种怎么说也是她亏,想了想,索性不要脸到底,直接上前握过杯子为他看茶。

“深圳天气怎么样?”陡然的一声问,好险没给她骇到心梗。温童抬眸,灯下,却见赵聿生压根没在看她,而是专地伏案查点文件。

“比上海好一点点,不过听说,马上就有台风登陆。”

茶水触底的淅沥动静里,赵聿生“嗯”了一声,片刻又公事公办地说:“华南区的几位代理总监,昨晚给我来电了。对你赞许有加,说你在酒桌上表现不错,很出彩。”

他微一顿了下,仰首觑她一眼,“也很意外。”

这四个字仿佛揪住温童的脏,她倒吸一口气,苦笑,虽然笑在口罩之后,赵聿生看不到,“没想到练了这么久,赵总这么用心良苦地提拔,我在酒场上还是毫无长进。”

他浮浮眉,抬手去揭盏盖,转瞬又搁回去,清脆的两声响,“怎么会毫无长进呢?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人对你赞不绝口,满满溢美之词。就差跟我申明,下次梁总出差还把你带上。”

“赵聿生……”

他突然这般煞介的样子,好像他们只有上下属的清白关系,温童终于消受不住了,喊他一声,低低且求饶的口吻。

也难得地,撒娇示弱的口吻。

某人闻声抬头,借灯打量她,面上还是不见么情绪。开口时也叫温童再度失望,“合作算八字一撇了,只是他们想看看我们去年,各分区的销售业绩报表。你回来这么早,左右也没旁的,去整理一份发过去罢。”

“现在吗?”

“你作为一个助理,还需要请教我这种话?”

听去他郑重其事的语气,温童也不敢拖沓,速速起身就走。可那个龃龉悬而未解在那里,她始终是罪过的、难为情的,于是没走两步又踅回来,却没承想,赵聿生就在身前咫尺处。

她憷得微微后退半步,终究,还是硬头皮和盘托出,“关于那个视频,我想说,都赖我都赖我,昨晚我喝太多了。那个酒后劲也大,我就没喝过那么上头的酒。”

阴天的缘故,屋内日照本就不亮,淡淡灯光投下来,衬得她一脸仓皇更显著、更摇曳。赵聿生垂眸看温童,底无由一股情绪波动,再就徐徐抬手,食指中指探进她口罩底下,

沿着她颊侧摩挲。

“那之后呢?视频后续是什么?”

温童将将听清他的责问,双指就来到她唇际,随即加入的拇指扳动她下唇,微微掀开些许。她像绒羽碰火般一悸,连忙摇头,“没做么,我拿我阿公的名义起誓,那视频结束时我也恰好清醒了。”

紧张的缘故,外加某人手指不住地撩拨,温童颈脖很快涨红了,又热又烫,像映一炉火。

其实问题很好解决,她大可以兜底,她错把梁先洲当成了他。

可是偏又不想说,不想在他面前失掉最后一点胜算。

听她一遍遍的解释,赵聿生竟是浑无脾气了,又或者愠怒与错愕都用在了昨晚。他趁温童跑神之际,一把扯开口罩,虎口箍住她下颌,就势抵她在墙上。

温童余悸地仰视他,很意外他形容居然平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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