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褚开始还劝他,到了后来却不再发出声音。幽暗的牢房不见天日,根本没法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整个人都在这种压抑下迅速瘦下去。
见到原蔚出现的一瞬间,韶牧犹如见到救赎一般,“陛……陛下。”
那人即便是问罪的语气也令韶牧感动非常,“知道错了?”
韶牧连连点头,许是念着旧情,听到韶牧认错,原蔚便叫人放了他。至于秦褚,却被撵出了宫。没有去深想秦褚如何被释放,韶牧只觉得原蔚实乃宽容,不过他知道,秦褚再也不敢来找自己了。
等到出牢房,韶牧才恍然发现冬天已经悄然过去,池塘边的柳枝生了嫩芽,分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韶牧却如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般。
腿上爬过一阵凉意,韶牧低头,和绿豆大的蛇眼对上,是冬眠回来的小蛇。韶牧甚至能从蛇眼中看到委屈,似乎在说韶牧怎么会抛弃自己。韶牧却没任何动作,也没安抚它。
再次回宫,韶牧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侍君,而是变成了一个下人,被内务府总管领了回去。内务府总管姓姚,是因着之前的总管得罪了韶牧才被提上来的,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就算如今韶牧落魄了,也多般照拂于他,可姚总管毕竟忙碌,不可能时时都在。
这天,萤妃身边的大宫女春来前来领取分例,见着韶牧这身着侍从装也难掩风华的面容便忍不住冷嘲热讽,从她的口中,韶牧知道晚萤又升了位分,变成了萤贵妃。
比起羡慕……韶牧内心涌上来的,却是一股嫉妒之感。韶牧这才知道,自己原是爱上了那位帝王,可他醒悟得太晚,忆及之前两人相处的种种,韶牧恍然,原蔚……应是对自己也有感觉的,现在却不一定了。
见韶牧如木头人一般,任由自己贬低也毫无所动,春来得了个没趣,嘲了几句便不再开口,只不过回了晚萤宫难免当此事做笑话说给萤贵妃听。
萤妃吹了吹尚未干透的蔻丹,听得有些好笑,“一个扶不起来的烂泥罢了,不必管他。”“!山!与!氵!タ!”
毕竟陛下心里现在只有她一人,萤妃站起来拢了拢宫装,“走,去福宁宫。”
原蔚正在偏殿批折子,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到墙上挂着的那副画上,那是韶牧画的他,分明没有上色,笔力也尚显青涩,原蔚一直搞不清自己为何会将它挂在书房,与其他的大家之作比起来,格格不入,可每次想令人将其取下,又会被一种莫名的声音阻住,原蔚觉着自己怕是被韶牧下了蛊,即便遭到那人的背叛也舍不得杀了他。
等巫萤过来的时候,原蔚忍不住问了出来。
巫萤嚇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动作被发现了,心下不安道:“陛下为何如此说。”
原蔚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韶牧,只说:“最近朕有些心神不宁,不经意便会做出与自己心意不合的事情,除了中蛊,朕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巫萤听闻松了一口气,随即装模作样地为原蔚把脉,“陛下,您身体无碍,许是思虑过多,这样吧,臣妾给您开一幅安眠的药方,为您揉一揉。”
纤长的手指抚上太阳穴,指腹在上头打转,柔软的身体贴上原蔚的后背,女人身上的香味传入鼻尖,原蔚皱了皱眉,倏地站起来,巫萤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惊愕地看着原蔚。
接触到那种目光,原蔚头一痛,连忙扶起巫萤,“爱妃,朕有些累,你先回去吧。”
等批完折子,已经是戌时一刻,原蔚看了看天色,提着灯笼出门,晚上有些冷,除了值夜的侍卫,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文景宫。
那里空置许久,一股瑟缩之意扑面而来,忆及曾经笑靥如花的少年,原蔚头又开始痛了,强忍住去找萤贵妃冲动,原蔚靠在墙边,任凭灯笼滑落。
“谁在那里?”巡逻的侍卫大喊一声,整齐的步伐在见着来人面孔的时候方才变得凌乱,“陛下?”
原蔚挥手,待那阵痛意过去,重新恢复那个威严的帝王模样离开。徒留下一众侍卫面面相觑,“齐统领,陛下这是怎么了?”
“别多问,继续巡逻。”
许是文景宫勾起了自己的回忆,果断的帝王变得犹疑起来,就在这种去与不去之中纠结,等回过神来原蔚已经站在了一方小院门口。
第188章 重回12
因着总管的照拂,韶牧并未与其他侍从一般几人同住,而是独身一人,虽然偏远,但胜在静谧。往常此处来人稀少,因此见着灯光下朦朦胧胧的高大身影,韶牧吓了一跳。他是出来倒泡脚水的,手一抖差点将帝王的衣袍染上污秽。
足足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韶牧才“扑通”一声跪下来,泡脚的缘故,亵裤撩过膝盖,裸|露在空气中柔嫩的小腿被坚硬的石板一嗑几乎立马就泛起痛意,不知跪了多久,久到韶牧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太过思念那人带来的幻觉之时,耳边才传来帝王叫他起身的声音。
韶牧的身子本就在狱中磋磨坏了,这么一折腾眼前一黑就要晕倒在地,他无声地苦笑一声,做好了重新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准备,出乎意料,迎接他的是一个带着芓木香的怀抱。明明理智告诉自己不能,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滑出了几滴泪水。
原蔚一愣,反射性地伸手为其拂去,湿润的泪水在指尖蔓延,原蔚紧了紧手心,打横将人抱了进去。
骤然的失重令韶牧惊呼一声,随即反射性地抱紧了帝王的脖颈,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这个姿势过于亲密……韶牧动了动,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沉溺这个怀抱,但身体不舍得动弹,就在这两厢纠结之中,他被帝王轻柔地放在了椅子上。
“陛下?”帝王半撑着扶手俯在眼前,将韶牧困在椅间,他的神色看不真切,眸底却含着复杂之色,原蔚看着眼前简陋的房间,许久不曾犯的头痛又席卷而来,似乎曾经也有人住在此等、甚至还要破烂一些的房间,被一位极其温柔的人救了出去。
是谁呢。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头好痛………
韶牧唤了几声都不见眼前的帝王有所反应,眼见他陷入魇境,韶牧学着太医的法子试探性地伸手。
微凉的手指覆上眉心,陷入混沌的脑袋得到安抚,瞧着帝王周身的气息平缓下来,韶牧大胆了些,五指顺着发丝插入进入,在原蔚头顶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两人的氛围变得温馨,仿佛回到了以前亲密无间的时候,韶牧嘴角微扬,直到耳旁传来微弱的“嘶嘶”声。
原蔚抬眼,饶有兴致道:“这小蛇倒是忠心,竟然还跟着你。”
韶牧不好意思地将小蛇从肩膀上拽下来,小蛇从韶牧手心钻出一个脑袋,犹不甘心地朝原蔚吐着信子。
原蔚嘴唇动了动,“蠢货”。
小蛇:“……”若是他能够说话,早就朝原蔚破口大骂了,扭动着身子奋力朝原蔚手心咬了一口。
韶牧一惊,立刻就想跪下去请罪,一边说着:“小蛇没有毒的,陛下您不要怕。”
原蔚很享受少年的关切,欣赏了一番韶牧手足无措的模样,刚想说自己不怕,转瞬喉头就溢出鲜血,尔后直挺挺地倒在韶牧身上。
一阵惊慌马乱,若不是护龙卫及时叫来太医,韶牧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他的手被死死地攥在原蔚手心,根本无法挣脱,更别说出去叫太医。
姚镜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今日正好轮到他当值,也幸好是他当值,不然还真看不出帝王的病症。不过饶是这样,姚太医的后背也出了一身冷汗。
边把脉边从韶牧口中听了帝王吐血的原因,姚太医从筷子挑开小蛇的嘴观察,眼里浮现惊奇神色,这阗蛇果真如韶牧所说无毒,不仅如此,他还可以解百毒。姚太医当即就想把小蛇带回去好生研究一番,还是韶牧焦急的问话叫醒了他。
“太医?怎么样,陛下他如何。”
听这忧虑中盛满关切的语气,伴着昳丽无双的小脸,姚太医方才忆起少年的身份,先前宠冠一时的韶侍君,观这状况,怕是之前的失宠另有隐情,姚镜不敬恭敬了些。
姚太医郑重道:“陛下|体内似乎有一活物,若臣没有猜错的话,应是西域的蛊虫,等陛下醒来,臣且听其描述一下病好之后的症状,才能确定是什么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