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媛背脊一弯,疼得她双手撑地,冷汗涔涔。本来就是跪着的,这一下,她觉得双膝似乎嵌入了地里。
高老爷子再一次挥动拐杖,余光却掠过坐在圈椅上品茶的贺行烨。
贺家这位二世祖亲自上门要高家给个交代,他身为高家辈分最高的,站出来处理这事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这是他的亲孙女啊!
——平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啊!
高老爷子心疼得要命,这一下比刚才轻了很多。
但对高媛来说,还是疼。
茶杯落在桌面发出脆响。
贺行烨倚在圈椅上,食指轻叩扶手,语调漫不经心:“高小姐犯了错,怎的连一句道歉都不会说?”
高媛抬头,脸色煞白,笑容虚弱无力,仍是倔强的,“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曝光温茉隐私是她不对,但她现在不想承认了。
她已经挨了打,凭什么还要求她道歉?
试图起身的高媛被一个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的男人摁住,跪回了原位。
高媛:“你干嘛!”
男人没说话,也没松手,更没有因为她的愤怒,露出半分歉意。
贺行烨微叹,“高爷爷,高小姐也太不把您这位长辈放在眼里了。您还没同意她起来,她怎的自己就要起?难道高家的礼数都是虚的?晚辈擅作主张替你守住高家礼数,您不会怪晚辈吧?”
礼貌,又讽刺!
高老爷子握紧拐杖,不仅不能发火,还得笑着,免得叫晚辈看了笑话,“小烨说的是。我这孙女被宠坏了,麻烦小烨了。”
贺行烨说:“继续吧。”
高老爷子表情一僵:“什么继续?”
他笑,“高小姐犯错不道歉,在外人面前不识礼数。高爷爷难道不该多加教育?”
高媛愤怒,“贺行烨你别太过分!”
——哎哟喂,他的小祖宗诶!
高老爷子恨铁不成钢,低喝:“你给我闭嘴!道歉!立马向贺少爷道歉!”
拐杖狠狠挥至半空,没落下去。
但高媛能感觉到爷爷是真的生气了,她抖了抖,低下头,“我错了……对不起。”
贺行烨低头品茶,连半秒眼神也没给对方,只道:“我没有感觉到高小姐的诚意。”
高媛掐着手掌心,“对不起!我不该做那些混账事!”
“一般般吧。”
“贺行烨你到底要怎样,是不是要我磕头你才肯罢休!”
贺行烨笑了,“也不是不行。”
论年龄,他比她小。
论身份,他是她学弟。
这一磕,他怎么受得起?
不对,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高老爷子知道贺家这位二世祖是胡作非为惯了的,且他孙女不对在先,但这磕头……过分了。
他说:“贺少爷,这怕是不合适……”
贺行烨淡淡笑说:“是高小姐自己提议的。确实如高小姐所说,只有她那么做了,这事就结束了。”
“不再追究?”高老爷子心动了。
高媛脸色更白了。
贺行烨颔首,“我保证不再追究。”
高老爷子严肃脸,“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高家其他人,包括高媛父母,从开始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就算有话说,他们也给憋了回去。显然,这个家做主的人是高老爷子。
当家人发话了。
高媛没了依靠,只能咬紧下唇,强忍委屈磕头,“我错了。”
话音落下时,贺行烨起身,“高小姐的诚意我收到了。”
就在大家悄悄放下心时,贺行烨再次开口,似有几分笑意,“我有一件事需要提醒高小姐。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说不定你在别人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在千娇百宠中长大的高媛从未听过如此重话,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砸。
现在高媛对贺行烨的喜欢已经彻底归零,甚至还产生了厌恶。
不过她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撑同一把伞?”
贺行烨想起那天,顿时皱眉,“我的伞,难道你要让我给你?还有,是你自己非要来我伞下。难道你当时没发现我的伞根本没遮你?”
怪不得她当时的裙子湿了大片……她还以为是自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贺行烨身上,没注意雨伞,才被淋的。
高媛笑了,自嘲。
贺行烨前脚刚离开高家大宅,高老爷子就接到了贺岩助理的电话。
最近高家与贺家有一项合作。准确来说这项合作是高老爷子豁出老脸去求来的,贺家看在昔日情义帮个忙。
眼下,对方提出终止合作。
于高家而言,这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高老爷子捂着骤疼的心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终止合作?”
电话那端的程留礼貌回答:“犯了错,理应付出代价。况且这项合作于贺氏集团而言本来就没什么价值,及时止损罢了。”
高老爷子还没老糊涂,当即就反应了过来,“贺少爷说了,他不追究。”
程留:“这是贺先生的意思。”
高老爷子眼前一黑,幸好旁边人搀扶得及时,不然就直接倒地上了。
几天后,高媛被高家送出了国。
温茉她们在食堂碰见张浅,准确来说是被张浅拦住去路。
“对不起。”
张浅这话是对林缈说的,她不是在替高媛道歉。
那天要不是因为她,林缈也不会被高媛欺负。
在接下来日复一日的学习中,迎来了年底。
一番紧张的复习和考试后,各自纷纷踏上回家路程。
这天,温茉收拾行李时,接到一通电话。
☆、番外
海城是终年温暖的沿海城市。
从冷到骨子里的南城到海城,温茉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姐姐。”
声音温柔清越。
对方一路跑来替她拿行李箱,又唤了声“姐姐。”
秦婉只说派了人在机场接她,没曾想是温彻。
温茉:“麻烦你了。”
温彻言行举止都有着恰到好处的温柔,根据接触对象的不同,所展示出来的温柔分量也不一样。
本该是礼貌又疏离。
许是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方才他见到温茉,脱口而出。
他们之间是很陌生的。
喊完,他愣了。
多喊几遍也就习惯了。
温彻:“姐姐怎么没和贺少爷一起回来?”
温茉摘下厚实的围巾放进包里,“他有事留学校,后天回来。”
虽是亲姐弟,但两个人的见面总次数屈指可数。
温彻也不是个话多的,回温家的路上,除了中途秦婉打电话来问接到人没有,车里没再响起说话的声音。
当初温柏被温氏集团除名后,想了很多方法试图重回公司。结果啥都没捞到,还惹怒了温樟,被迫搬出了温家。
温家身为老牌豪门,一直很受外界关注。
温柏一家搬离温家,到外自立门户那日,在海城闹得沸沸扬扬。
多亏老太太生前悄悄给温柏留了笔很不错的遗产,不然温柏哪能住进寸土寸金的月和湾。
月和湾依山傍水,地势广阔到第一次来这儿的人需要看地图。
温茉庆幸自己坐了车,而且不是自己来,不然肯定迷路。
自通话后,秦婉就站在大门口等待,见模样相似的姐弟二人从车上下来,心头蓦然一痛。
她抹掉眼尾的湿润,上前接过行李箱,“辛苦你了。”
温茉和温彻的见面总次数屈指可数,和秦婉、温柏亦是。
小时候,她不曾对这个家产生过幻想和眷恋;长大后,更不会。
温茉:“麻烦您了。”
礼貌又疏离。
女孩儿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冷,更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秦婉笑着错开视线,“他们去钓鱼了,应该快回来了。”
温柏如今不比当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赵则和罗容这对普通夫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准确来说,这对夫妻还不够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钓完鱼回来的路上,温柏慢条斯理跟夫妻二人介绍月和湾。
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月和湾都是他的。
一辆迈巴赫进入视线,须臾,车停下。
温柏几步迎上前,在后面车窗打开时,他的问候紧随其后,“贺先生不忙的话,可否来家里吃个便饭?温茉今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