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贺行烨差点把温彻弄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个月后，事情得以澄清，温家掌权人温樟在第一时间赶往贺家表达了最真挚的歉意，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在第二天才登门道歉。
“我不接受。”贺行烨慵懒倚着沙发。话间，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准确来说，从温彻他们进来，他都没看他们一眼。
修长的两条腿交叠，一本数学练习册放在上面，右手持笔漫不经心写着解题过程。
谁也不说话，安静的房子里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于前来道歉的四个人而言，这是凌迟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温柏开了口，倒不是他想到办法安抚贺行烨，而是他站得腿麻，快站不住了。
“贺少爷，我把这逆子交给你，随你怎么处置都行。”趁着说话的功夫，温柏赶紧动了动脚。
贺行烨瞥见，哂笑说，“那我要您儿子死，您也同意？”
这时候的尊称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温柏干笑两声，“贺少爷，这是犯法的。”
贺行烨缓缓抬眸，似笑非笑，“要是不犯法，您同意否？”
“这……虎豹尚且不食子。贺少爷，您看看有没有别的处置法子？”温柏紧张得不停搓手。
好一个虎豹尚且不食子。
贺行烨冷然的容色逐渐被戾气覆盖，食指轻叩实木扶手，一声声仿佛敲在人心上，“下个月，我要去趟北城，到时二位一起去。”
这话是对温彻和温芙说的。
秦婉担心自己的两个孩子，脱口而出，“贺少爷能否告知具体时间和去做什么？”
温柏皱眉瞪了一眼，“你问这么多干嘛？贺少爷又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确实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要命多没意思，生不如死可比死有趣多了。
“等候通知吧。”
贺行烨笑着，不带一丝人味儿。
温柏刚走出贺家，就接到自己被公司除名的通知。电话一结束，他反手给了温彻一巴掌，“都是你干的好事！”
温彻自残这事，起初温柏和秦婉是不知情的。
是温彻有次夜里说梦话说漏了嘴，温柏和秦婉才知道。当时，他们想过去找贺岩坦白，转眼一想贺行烨已经被流放，贺岩和贺行烨关系又不好，说出去还会坏了自己儿子名声，便打定主意把这件事瞒到死。
谁曾想，贺岩根本就是相信贺行烨的！
温柏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温彻的鼻子，“当年，我真该让你病死！”
“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没用，还是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吧。”秦婉推着温柏坐进车里。
“能怎么解决？当初是我死皮赖脸才进的公司，现在被除名，你觉得我还回得去？”温柏狰狞怒喝，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因为你姐被贺行烨拒绝，你才这么做的？”
秦婉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责怪温柏将这话说出口。她攥着安全带，朝后座的两个人看去。
温彻整张脸都肿着，看起来甚是可悲，他的声音闷闷的，“与姐姐无关。”
呵！
一声重重的冷笑从温柏口中溢出，他盯着坐姿紧绷的温芙，“你才是扫把星！当年我就该把你还回去！”
“爸！我都说了与姐姐无关！”温彻心急解释，殊不知温柏心里早有猜测，问出口，不过是确定他的猜测罢了。
秦婉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塞到无以复加，“你喜欢温芙，对吗？为了她，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甚至于我和你爸，都比不上她。”
“我没有……”
人在否定事实时，底气总是不那么足的。
温彻放在腿上的两只手不自觉握紧，他低下头，“我不喜欢姐姐，我那么做，纯粹是讨厌贺行烨。”
无力的反驳，谁也没有听进去，包括温彻。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得厉害，想的全是该怎么做才能让爸妈不去责怪姐姐。
过了良久，车子才驶离贺家。
与此同时，贺家二楼露台，贺岩侧目，“接下来真不用我帮你？”
贺行烨双手插兜转过身，声线淡漠，“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贺岩无声苦笑，“你想做什么尽管做，爸爸会在后面给你撑着。”
“如果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您怕是不会这么说了吧。”贺行烨头也没回，一声自嘲轻笑被风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没有女鹅的一章(つд?)
☆、最初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琼花镇的气温降得格外厉害。稍有风吹来，像是有刀划过。
好在今天是周五，不用待在学校上晚自习。一放学，大家便加快脚步往家赶，不敢在外多停留。
温茉揣着衣兜，小脸埋在层层叠叠的厚实围巾里，步伐匆匆回到家。开了门，她像往常一样边换鞋边招呼，“妈，我回来了。今天好冷哦，感觉又要下——”
快要脱口而出的最后一个字硬生生止于唇齿。
温茉摘围巾的动作一顿，被冻得泛红的小脸宛如结了层寒霜，“我先回房间写作业。”
“……茉茉！”秦婉生硬地叫出口，优雅的姿态显而易见的不自然，“……我们能谈谈吗？”
旁边的温柏放下茶杯，双手搭在双膝，完全就是谈正事的模样，“事关你的未来。坐下来，我们谈谈。”
“二位跟我一个扫把星有什么好谈的？”温茉的声线愈发冷了，仿佛刚才开门时笑容明朗，说话温软乖巧的人根本不是她。
秦婉心里苦涩，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在当年，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温柏倒是没这么多情绪流转，他问道，“你和贺行烨关系不错对吧？”
温茉似笑非笑，“您到底想说什么？”
对他没有半点尊敬之意，温柏皱紧眉心。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
温柏继续，“下个月十号，贺行烨要带你弟弟和温芙去北城滑雪，你想办法跟着一起去帮帮他们。”
自从贺行烨确定了出发时间和要去北城做的事，温柏就开始慌了。
温彻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滑雪，若是硬要滑，那是极危险的。靠温芙劝阻贺行烨，是不现实的，她能保证自己不被折腾就不错了。
听人说，贺行烨被流放去了琼花镇，回来后，变化很大。
他一调查，才知道贺行烨竟然和他的亲女儿走得近，所谓的变化，貌似都是受他亲女儿影响。
温柏和秦婉就像两个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得到消息的第二天，他们就来了琼花镇。
秦婉其实不赞同用未来去威胁温茉，但他们曾经对温茉造成了伤害，不这么做，温茉肯定不会答应他们。
临走时，秦婉朝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儿张开双臂，柔声询问，“我……能抱抱你吗？”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女孩儿漂亮的杏眸黯淡无光，说话时，尖锐的淡漠悄然渗出。
虽然她们之间没有感情，但到底是亲生母女。
秦婉心里疼得厉害。她缓慢收回手，声音仍旧柔和，“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麻烦你。抱歉，打扰了。”
门咔嚓一声关上。
啪嗒——
眼泪一颗接一颗砸在手背上。
为什么要哭？
你真没用，温茉。
罗容跟着红了眼，她赶紧把不断拭泪的孩子搂在怀里。
都是他们夫妻没用，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和温柏、秦婉抗衡，温秦二人就不会有威胁女儿的机会。
赵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步去阳台平复心情。
对方来自海城老牌豪门温家，手里握着的金钱权势是他们这种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方才的谈话里，根本没有他们插嘴的机会。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因此改变心意，说不定还会得罪了对方，迎来麻烦。
罗容和赵则不想温茉再经历十岁那年的磨难，但他们却没那个能力去阻止。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夫妻二人的心间。
晚上，镇上又下雪了。
温茉想到上次的遗憾，赶紧拿手机录下视频发了过去。
对方秒回：[怎么还没睡？]
仅是一句话，温茉就能想象出他蹙眉不解的模样，他不管做什么表情，永远都带着一股矜贵劲儿，特别勾人。
许是脑补的画面太过鲜活，又或是罩在身上的被子太暖和了，温茉双颊有些发烫，从冰冰凉的窗边跑回床上打字：[给你看雪呀，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