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远，顾筹才走进病房，冷不丁撞进一双幽邃的眼，他怔了瞬，“什么时候醒的？”
贺行烨靠在床头，病弱苍白，清晰可见。
但他身上衿贵凛然的气质，丝毫不减。
“她在怕我。”
削薄的唇轻启，吐出没有情绪的四个字。
“你连人小姑娘的面都没见到，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顾筹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
贺行烨略微抬眸，声音冷得要命，“如果她不怕，就会进来。”
顾筹哑然，这逻辑貌似是对的，但他感觉人小姑娘是因为太过自责才临阵脱逃的。
至于为什么自责，他就不得而知了。
回归正题。
“昨天让你在家好好睡一觉，怎么跑出去了？本来不严重的，你硬是把自己给折腾进了医院。”
顾筹严肃起来挺吓人。
不过贺行烨把眼睛给闭上了，“有些事不得不做。”
早知道昨天就开安眠药了，省得这小子跑出去瞎折腾。
顾筹咬了咬牙。
到底还是没多说，简单叮嘱了两句，就去忙别的事了。
过了良久，贺行烨再次点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他和乐茗的聊天框：
[我把事情都告诉茉茉了，茉茉答应陪我去找裴见城说分手。然后……谢谢你。]
贺行烨和胡言完全是两类人，前者气质逼人，常带压迫感；后者嬉皮笑脸，很好说话。
乐茗在发消息的时候，酝酿了好久才打出这些字。她想感谢贺行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怕对方觉得她浮夸，又怕言辞不当，让对方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
不过她斟酌再三发出去的话，贺行烨也没有回复她。
每看一次聊天框，乐茗心里的不安就会加重一分，总感觉自己哪儿得罪了贺行烨。
-
高三周日要上课。
中午，琼花二中的学生聚在食堂吃饭时，一女生拎着喇叭站在入口处喊道，“裴见城你这个人渣给我听好了，看上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现在——我要甩了你——你要是有种，就站出来和我面对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站不站出来，都丢人。
选择后者，至少还能保证自己是有骨气的。
裴见城死盯着乐茗，恨不能将她嘴撕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乐茗谅他也不敢做什么，索性要多傲有多傲，表情堪称一绝。
裴见城阴着脸，“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乐茗冷嗤，“不好意思，我没打算以后再和你相见。”
然后——挥手——
清脆！响亮！果断！
裴见城呆住。
乐茗再次用喇叭说话，“这个人满脑子黄色颜料，和他走得近的女生小心了，别被吃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见城回神发狠，“贱人！”
还没碰到乐茗，就被旁边的胡言踹开了。
裴见城捂着胸口，咬紧后槽牙，“算你们狠！”
离开琼花二中时，乐茗神清气爽。
她踮脚，好兄弟似的勾住胡言的肩，“多亏你打电话来换下了茉茉，不然还真不好踹裴见城一脚。”
胡言笑着抓了抓头发，“实不相瞒，是烨哥让我陪你来说分手的。”
乐茗愣了几秒，她好像知道自己哪儿得罪贺行烨了。
作者有话要说：烨哥怎么晕倒了？身体真弱ㄟ(▔ ,▔)ㄏ
贺行烨：不是你给老子安排的这副身体？
……
☆、最初
匆忙跑去医院，又慌忙跑回家。这一折腾，让本来舒坦了些的温茉又开始痛，好在乐茗打电话来说不用她陪着去找裴见城了。
罗容把充好电的热水袋塞到温茉怀里，又熬了锅红糖姜茶，盛了碗放到床头柜上，“晾一会儿喝了。”
什么叫不痛则已，一痛惊人，温茉算是领教到了。
她缩在被子里，探出脑袋，嗓音软糯轻飘，“妈你今天不用去给爸送午饭吗？”
罗容掖好被角，无奈一笑，“茉茉接下来是不是想说小烨的午饭就由你去送？”
温茉啄了啄脑袋，“您能让我去吗？”
罗容轻叹，“身体能受得住吗？”
刚才顾大夫打电话来说温茉跑去医院，却又不敢见贺行烨，问她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儿心思敏感，那会儿多半是陷于自责，不知该怎么面对小烨。
温茉颔首，双眸晶亮，“没问题的！”
-
走在路上，小腹阵阵坠痛，有那么几个瞬间，温茉觉得自己会倒在路上。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却被顾医生告知贺行烨已经不在医院。
说到这事儿，顾筹就来气。
他吃饭回来才知道贺行烨出院了，而且还是借了他的名义，说是他同意了的。
偏他又不敢对贺行烨做什么，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祈祷那小子别死在外面。
顾筹愤恨，“真后悔没给他下安眠药！”
拖着副病体一再折腾，到底是什么事让那小子看得比自己身体还重要？
提及贺行烨，顾筹像是有发泄不完的不满，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连温茉是什么时候抱膝坐到台阶上的都不知道。
来了位护士找顾筹，顾筹才回过神，目光触及小姑娘手边的保温盒，又回到小姑娘苍白的脸上，狠了一句，“贺行烨混得很，离他远点！”
温茉无力地泛起笑，“我觉得他挺好的。”
第一次见面，凭他吸烟，她下意识把他归位了不良少年一类。
所以他混不混，对她来说不重要。
毕竟初印象摆在那儿。
顾筹怔了瞬，他怎么觉得小姑娘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反正他是怎么看贺行烨都不顺眼。
虽然他并不了解贺行烨这个人，但他听说的事儿多啊。
温茉坐下歇了会儿好多了，架不住顾医生的关心，还是去拿了些止痛药服下。
明明是要回家的，温茉从医院出来却有些漫无目的。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她有些晕沉，步伐越来越慢。
突然，一阵清冽的薄荷味袭来。
温茉怔住，抬眸，不小心触及他背后炙热的太阳，被刺得眯上了眼，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他脸色很差，“怎么突然出院了？”
“医院太无聊。”贺行烨嗓音低哑，接了她手里的保温盒，转身蹲到地上，“上来。”
她又不是没腿。
温茉后退，“不、”
不容她多说，贺行烨直接用一只胳膊箍住了她的小腿。
温茉身形不稳，往前栽去，下意识用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结实的一趴，让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衣服薄，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更别提那处的绵软。
贺行烨稳住心神，态度平淡，声音却比刚才更沙哑了，“顾医生打电话说你去医院给我送饭，还说你早上也去了医院……”
温茉注意到他的耳朵红透了，其实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去，脸很烫，似乎可以煎鸡蛋了。
悄悄挪动身体拉开距离。
温茉闷声解释，“早上是因为我出门太急，什么都没收拾……还有就是……我不敢见你。”
果然是在怕他。
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她不怕自己。
贺行烨缓声，“裴见城他们是人渣，就算我不收拾他们，也会有别人收拾。”
温茉乖巧点头，“嗯。”
贺行烨继续，“别人待我如何，我就怎样待别人。”
所以——你可不可以别怕我？
良久没等到后面的人吭声，贺行烨没忍住停在原地朝她侧目，温软乖巧的小脸蓦然闯入视线，杏眼弯弯携着笑意：
“我有一个猜测，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
他就这么瞧她歪着脑袋对自己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见你，是因为你收拾了裴见城他们，我害怕这样的你？”
贺行烨呼吸微窒，很快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就好。
他反问：“不是吗？”
温茉摇头，“针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法，我能理解。我不敢见你是因为……你身体这么弱，然后我又害你生病。上次快两周才痊愈，不敢想象这次要多久。”
话一出口，自责与愧疚也跟着爬上了这张乖巧温软的小脸，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洒下忧郁阴影。
贺行烨的心抽疼，很想立刻把她拥进怀里摸摸头，安慰她这根本不算什么，再难的他都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