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息昔一直没回来,阿罗哄睡了猫儿,在灯下绣手帕,一个黑影降落在院中间,门廊琉璃灯笼虽暗,阿罗还是一眼认出横抱着息昔的,正是一百多年不见的魔界天尊谢行远。
“这就是你看上的丫头?我和她相处两月,无才无色,有时候还呆头呆脑的,很普通嘛。”阿罗带着谢行远去北屋,替息昔擦干血渍,换上干净的里衣,还煮了碗雪梨水,她虽不喜欢息昔,但也绝对不讨厌。
“她是我妻子。”谢行远拿着汤匙专注的将雪梨水喂给昏迷中的息昔。
“你怎么会和王若钦这个疯子认识,你打败阴尊时他离开魔界很久了。”阿罗暗想:王若钦肯定是知道她和谢行远之间的纠葛,故意将她安排在南屋和息昔同住。好你个王疯子,装疯卖傻将我哄骗过来,原来什么都知道!
“偶然遇见的,我能打败阴尊,他帮了不少忙。”谢行远擦干息昔嘴角溢出的雪梨水,其实实情是孟霄潇复仇心切,找到了恕空堂如日中天的前任血尊王若钦,王若钦和他父亲薛无恨交情不错,一直很看不惯阴尊飞扬跋扈,恕空堂事务繁杂,他偷空也计划着扳倒阴尊,最后大方的将半成功力送给谢行远,助他一臂之力。孟霄潇身份特殊,还是不要泄露的好,所以谢行远谎称和王若钦是偶然遇见。
“那么你——猫儿?你怎么过来了?”阿罗的疑问戛然而止,忙抱过衣衫单薄、睡眼惺忪的猫儿。
“猫儿醒过来见不到妈妈,猫儿是过来找妈妈的。”猫儿委屈的撅着小嘴,直往阿罗怀里蹭去,看到惊愕的谢行远,又爬下母亲的膝盖,乐颠颠的跑到他面前,甜甜一笑,“这个哥哥长得好漂亮,眼睛比猫儿还亮噢,抱抱猫儿好不好?”
“这个孩子,你的孩子?会不会是我……。”谢行远放下瓷碗,低声对着阿罗说道。
“怎么,天尊敢做不敢认了么?——她和你长的还真是有些相像。”阿罗轻笑道。
谢行远恍恍惚惚蹲在身来,猫儿上前一步,纵身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面颊狠狠亲过去,哈哈一笑,“漂亮哥哥被我亲到了哟,哈哈,你是我亲过的最最漂亮的哥哥。”
谢行远双手一颤,随即又抱紧了猫儿。
“猫儿你又讨打是不是?快过来,这么晚了,快跟我回去睡觉。”阿罗没想到猫儿会突然蹦出来,对于她来说,猫儿有一个母亲就足够,是不需要父亲的,即使有一天她不能继续照顾猫儿,也只会将孩子托付给王若钦,而不是满脑子都是息昔的谢行远。
“我不,我偏不,我就要漂亮哥哥抱。”猫儿搂着谢行远不肯放手,尖尖的猫耳朵倏地颤了颤,又是对着他重重一吻,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左颊。
阿罗过来欲强行将猫儿扯开,也不知这小孩子拿来的一股倔强和蛮劲,任凭阿罗怎么拉扯,她就是死死不松手。
正在僵持之时,谢行远摸了摸猫儿的耳朵,暖声哄道:“哥哥带着猫儿一起去会卧房休息吧,太晚睡觉第二天就不漂亮了。”
“好吧。”猫儿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说好,“不过你要给猫儿讲故事,如果一个故事讲完我还没睡着,能不能再补一个?”
“好。”谢行远点头答应。
吧唧一下,谢行远的额头又多了一个香吻,猫儿在她怀里扭了扭,“来来来,我们来勾勾。”
谢行远不解,阿罗伸出小指晃了晃,他照着样子曲起小指和猫儿手指相碰。
“这就对了嘛.”猫儿赞赏的又啃了啃谢行远的脖子。
“大半夜的精神还那么好,赶紧回去睡觉。”阿罗催促着谢行远抱着猫儿回南屋,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吹熄油灯,轻轻合上房门。
当房门合上的瞬间,息昔睁开眼睛,从吊床上坐起,嘴里残余着雪梨水的甜香,可是为什么心里坠坠的,猫儿进屋后动静太大,将她惊醒,谢行远和阿罗的对话她听的很清楚,猫儿她——是谢行远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太长了,所以干脆挪到下一章。。。
坠落【二】
次日清晨,息昔从清水碗里捞出泡得臃肿的腌萝卜,举箸欲食,想了想,将腌萝卜埋在粥碗的最低层,放下筷子继续发愣,昨晚赤槿的决裂、谢行远说她有两个前夫的惊悚故事、猫儿突然串出个父亲、师娘多年前红杏出墙、早就给老师扣上了一顶绿帽子……。
这些事情在脑子里如饭堂大师傅颠勺般翻来覆去,心思乱得比花椒还麻!息昔将糖罐拖来,也不看里面还剩多少,一股脑的全都倒进粥碗里,胡乱搅了搅,越搅越乱、越搅越烦,眉一皱,眼一闭、头一伸、嘴一吸、咸的甜的淡的索性全都在胃里睡大觉去了。
慎思峰、孤桐崖,冬天回光返照般再次光顾空空山,小雪在北风的怂恿下肆无忌惮的袭来,纷纷扬扬,无边无际,如同心中难以言说的烦闷,息昔将脚踝处的绳索扎紧,往后纵身一跃,急促的下降并没有带来任何兴奋或者恐惧,跳了大半年,她都可以一边跳崖,一边拿着苹果狂啃,虽不及赤槿磕瓜子那么不羁、但还是做到了心定神闲。
——只是,这一次似乎和平常有那么一点点异样。
是脚踝!脚踝处没有感到徒然一紧!这说明——!
息昔倏地睁开眼睛,只见本该拴在山顶铜环处的绳索若断翅风筝般和她一起坠落!
不好!这样摔下去,会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烂泥的!息昔敛住心神,伸向腰间的烬炎剑,打算御剑托起身体,岂料刚碰到剑柄,石壁上干枯的藤萝毒舌般缠过来,顷刻间将她的手脚裹得像端午节的粽子!全身笼罩在一股淡青色的雾气中,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要被抽离出身体!恍惚中,她似乎都能看见自己在岩石上砸碎,红的血,白的骨,还汩汩的冒着热气,就像凤凰南街张大妈家的招牌鸳鸯火锅!
就这样结束了么?做了两世除妖师,难道真的要死的像鸳鸯火锅,死无全尸?
可是——
猫儿,姐姐还欠你一个风筝。
赤槿、百里秦这厮真的不适合你,其实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整天缠着你报恩的狗尾巴草狐帏。
王疯子、好歹你是我的老师,你戴绿帽子的事情我发誓做鬼也不透露半点风声的。
绻绻,你和师弟李不鸣未婚同居终究不妥,还是择日完婚比较好。
阎小玉,我去了冥界你能不能给我个勾魂使者的差事?在这两世的事情没弄清之前,我不想轮回。
谢行远,我承认那次在温泉设结界偷窥你的美色是很不对的,可是你也不该说我有二个前夫这种惊悚狗血的玩笑啊!
令狐晞,唉,令狐晞,你提到的那本《庄子.逍遥游》我看了好多次,你说书里面讲的是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为什么我觉得那两只鱼相濡以沫的时候最美?
……
“息昔小心!”
一阵金光将束缚息昔灵力的淡青色浓雾般结界驱散,息昔觉得手腕脚腕一松,枯藤被切割成数段,只见赤槿御着斧头星坠直冲下来,刚才的金光是她用金系法术催动手中一把葵花籽,葵花籽变得比匕首还要锋利,切开了结界和枯藤,给息昔自由。
息昔拔出烬炎,烬炎仍旧不理会,此时她离地面只有不过五丈!情急之时,瞥见崖底一株初开的梨树正对着她,她隔空将一朵梨花摘下,催动唯一擅长的木系法术将花瓣变得比雨伞还大,比棺材板还厚,垫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
只能——只能如此了,息昔还没来得及闭上双眼,身体就重重的砸向梨花,花瓣细密柔韧的纤维缓解了大部分压力,但仍旧托不住息昔,碰到岩石的瞬间,息昔清晰的听到自己骨头经脉断裂和血管爆裂的声音。
疼,疼,很疼,居然这样结束呢,息昔阖上双眼。
几乎没有重量、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息昔暴露在北风的面颊上,随后又被她嘴角冒出的汩汩鲜血融化,赤槿惊慌失措的降落崖底,哭叫着跑过来,拨开她身上的染着殷红鲜血的梨花瓣,接下自己的绯色长袍披在她身上。
“呜呜!息昔!你不能就这样死啊!这样死的好惨,做鬼都不会看的啊!呜呜!我昨晚不该赌气把你一个人扔在树林……呜呜!我不懂医术啊!呜呜!是谁要害死你!——谁他妈的能过来帮忙救命啊!你要死能不能死的远些!不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啊!”赤槿无助的哭嚎响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