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死的死,残的残,太过沉重了,这几章会比较轻松些
28
似真似假 ...
“请姑娘把我的匕首,还有……我的衣物还给我。”项潜山强忍住怒气说道,虽然他在侯府里也有婢女伺候过洗浴,但是从来没有这样不着片缕!
任是不动声色的性子,此刻也有些怒气了,要不是女子乖巧递过一个包裹,他冷厉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凌迟了。
项潜山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套半旧的男子衣物,里衣、布袜、外袍,连束发的头巾都有,而且都是玄青色。
女子背对着他,走向一堆篝火,“你所有的衣服我烧掉了——为了避开刺客用猎犬继续追踪你,丘堂主说一入玉遥山就要你换上这套衣服,你现在的名字叫做方隐泉,是碎魂堂杀手的遗孤,这套衣服是你父亲的遗物,你因为失手杀了官府的人而投奔玉遥山,恰好在山里遇到我带着白虎狩猎,我就带你见丘堂主——这几句话我可是一字不漏的背下来,老师就吩咐我告诉你这些,你千万要记清楚。”
离他十步之遥的吊着一口破旧铁锅,铁锅和女子手中的碗像是亲兄弟般——都有一个缺口,连缺口的形状都相似!
锅里咕噜咕噜的炖着鹿肉。女子连汤带肉盛一碗,将面饼撕成小块泡在碗里化开,看来她停留在这里时间也不短,面饼硬的都啃不动。
“没有筷子或者汤勺吗?”项潜山接过汤碗,身上暖和起来了,曾经冻的麻木的胃部乘机叫嚣起来,尽管他现在饿撕心裂肺,多年的教养礼仪还是占上风,用手指进餐是不可以的。
项潜山身材高大,这套玄青色衣服并不合身,裤子和衣袖都稍短一截,不过比刚才不着寸缕强多了,他刮干净了胡须,蓬乱的头发也清洗干净,拧干了用青巾挽起垂在后背,眉毛浓密整齐,细长的眼睛沉静矜贵,薄嘴紧抿,只是左颊一丝划痕显得突兀,像是提醒刚才的狼狈。
女子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递给他两只细竹折成的“筷子”。
项潜山的吃相很优雅斯文,尽管他腹饿如刀绞,还是一小口一小口进食,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和手中的破碗极不相称,他连吃了三大碗肉面汤,腹中才稍有平和。
搁下“碗筷”,项潜山仔细打量这个岩洞,岩壁四周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墙角堆着破旧陶器和金属器皿,更多的是一些淘金工具,溜槽、流板、淘金盘,都是百年前淘金客遗留下的东西,现在
都腐烂成渣了。
一百多年前,悠元帝李辕曦为了支撑巨额军费开支,下令组织了多达五千人的庞大淘金客来到玉遥山,昼夜挖矿淘金,传说这里晚上发出的爆炸和铁器敲击岩石声音相隔百里都清晰可闻。
十年后玉遥山南坡被挖空了三十里,金矿殆尽,朝廷才解散淘金客,撤出军队。后来相继也有民间淘金队来此,但均无功而返,这里只剩下能建房子的破石头和千疮百孔矿洞,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罕见人迹。
项潜山绕着岩洞走一圈,在篝火边坐下,比起十五天在冰天雪地里逃命,这个简陋的岩洞算是佳境。
“承蒙姑娘相助,方某感激不尽,请问姑娘芳名?”项潜山说的很勉强,他还不太习惯“方隐泉”这个新名字,刚才温泉中的也很尴尬。
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温泉旁边,身下垫着白裘,双足浸在泉水里扑腾着,从他吃饭开始就坐着没动,也没有言语,时不时仰头看着岩洞上方破败的蜘蛛网,像是有什么心思,好一会才低声道:
“我叫牧月。”
“我在雪地昏厥,不知牧姑娘将那些尸体如何处理?”他仍然担心踪迹被泄露。
“喂狼了,现在大雪封山,我们刚离开,成群的饿狼就过去把他们啃的骨头都不剩一根。”牧月侧身呵呵一笑,“不过你不用担心,有鱼儿在,狼群是不敢碰我们的,怕的就是大黑熊,它们发起疯来一掌就可以把活人拍成面饼。”
说道这里,牧月收起泡在水里的双腿,转过身来,八分严肃、二分调侃的说道:“不过玉遥山最可怕的是不是黑熊,而是一种鸟,叫做瞽雕,瞽雕长的和其他雕一样,就是叫声像小男孩哭声,如果你听见有小孩哭,千万不要朝那个方向看,瞽雕最喜欢啄亮晶晶的东西,尤其是眼睛!人没有了眼睛就是瞎子,所以就叫做瞽雕,如果你听见有飞鸟靠近,赶紧低头或者闭上眼睛,这样就把它骗走了。”
项潜山觉得匪夷所思,他没有听过这种奇怪飞禽。
牧月挪到篝火边,烤干湿漉漉的小腿和赤脚,双手撑在柔软的白裘上,凑近脑袋仔细看着项潜山的脸,轻笑道:“你的眼睛细细长长的,眼珠却比柳姨头上的琥珀珠儿还亮,千万要小心啊。”
她将披散的头发拢在左肩,用墨绿色色缎带系住,“出入玉遥山头钗发簪是不能用的,瞽雕看见亮晶晶的就从半空冲下来,可以把脑袋啄出个血洞呢。”
牧月曲起食指和拇指,成银币大小的洞,在空气中比划着瞽雕啄出的血洞。
腿脚的水珠很快就烤干了,牧月将挽到膝盖的裤管放下,项潜山发现裤子小腿部分甚为奇怪,每隔一寸便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针脚,和裤脚卷边宽度相当。
“这些都是她们给旧衣,后来我长高一寸,柳姨就缝上一寸布,反反复复好几次了,裤子就变的很怪异,她们对我还挺好,就是太小气了。”牧月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扯了扯裤脚的褶皱。
项潜山有些难为情,又觉得自己很无聊——鬼使神差的看姑娘家裤脚作甚?他决定保持沉默,虚浮的目光看着前方氤氲的蒸汽,这些天各种变故接踵而来,他需要整理思绪。
眼前晃过一线银光,项潜山警觉按住小腿匕首,牧月手里多出一枚月牙状弯柄小刀,食指大小,正是将他的脸颊划伤的那柄,而她正在用它修指甲!
项潜山下意识触了触左颊,觉得一阵恶寒——谁知道她有没有用来修脚指甲。
牧月接下来举动更是让他瞠目结舌——她头也不抬将割下来碎指甲一片一片往篝火里扔,全然不顾是否失手扔进吊在火堆上方的铁锅!
一片碎甲飞来,眼看就要落到铁锅里,好在铁锅有个缺口,碎甲擦着缺口坠下,还没落地就烧成灰烬,项潜山暗自松了一口气。
牧月穿上布袜,顺势倒在白裘上,四肢懒洋洋的摊开,眯着眼睛,“我要睡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她屈肘为枕,伴随着恶作剧得逞的窃喜,侧身对着氤氲的温泉无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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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源 ...
“你在这里等我,天一亮我就上船接你,不要乱跑哦。”她在一个温柔怀抱里,女子头上簪一朵绿色绢花,对她宠溺一笑,把她放在船舱里。
“青姨?”牧月又变回到九岁稚龄,青姨单手就能抱起她。
牧月急切拉过青姨,她知道今晚将是永别,可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青姨的双腿不放,身体剧烈颤抖着。
青姨吻了吻她额头,拿走她怀里的布娃娃,转身离去,布娃娃朝她眨了眨眼睛,在柔姨怀里变的她一个模样,天上燃起红色焰火,如盛开的红蔷薇,青姨和蔷薇在最美丽的时候消失。
“你愿意和我们走么?”淡紫色锦衣的丘止柔来到她面前,牧月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来。
接过她双手的却是何清阙,他将一片干玫瑰花瓣放在她的手心,帮她轻轻一握,放在浴桶里,“这里的水是暖的,和越水河不一样。”
牧月打开手心,干玫瑰花从热水里浮出来,变成一朵深红色玫瑰,透明的水珠在花瓣上滚动着,向对面漂去,牧月急着伸手去抓,却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拦住,牧月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半蹲在身边的项潜山。
“天亮了。”项潜山放开双手,淡淡的说道。
即使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他还是习惯的早起,还生火准备好了早饭。
可能觉得温泉暖和,牧月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裹着白裘滚到了温泉边上,刚才一个转身差点就掉进水里,项潜山及时拦住了她。
牧月揉了揉眼睛,刚才的梦境还能清晰想起,她很久没有梦到青姨了,自从她记事起这个女子一直就陪伴在身边,直到淹没在冰冷的越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