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箭的箭杆是用加独树的树干制成,加独树只生长在昫国西南边界炎热潮湿的森林,一百多年前,昫国女帝奚秋忆将中土文明引入当时被称为蛮荒之地的昫国,同时昫国很多被六合大地看起来非常奇妙的东西东西流入休国和悠国,其中就有加独树,这种外号叫做“七上八下九不活”的树被奉为“六合第一毒树”,意思是一旦中毒,上坡走七步,下坡走八步,平路走九步就会心脏麻痹而死。它的叶子、树皮都有剧毒,树杆分泌出的乳白色汁液尤甚。加独树在昫国是珍稀物种,平民是不可私藏的,一旦发现就必须献给族里的长老,女帝奚秋忆即位后,就只许献给皇室,表明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一些胆大妄为、贪图利益的走私客偷偷加独木劈成小段,拼在普通木头里带到休国和悠国,在黑市高价卖出,被抄到一百枚金币以上。
放出这一箭的是一直半蹲在雪地里的白衣人,看见对手如此棘手,他犹豫片刻后将这只收藏多年的加独木箭搭在弓上,即使不中,擦着肌肤也会使之中毒,降低反抗能力。
他没想到对手的刀法如此凌厉狠决,在劈开青衣剑客的头盖骨之后,还能将呼啸而来的箭劈成两瓣。再次发箭已经来不及了,他左腿重伤,断然不是年轻军人的对手,加上不知藏在何处放冷箭的神秘人,所有优势丧尽,他没有任何胜算。好在他早有准备,同伴的马匹都惊跑了,而他的马就栓身边。
他果断弃弓上马,狠狠一踢马腹,骏马吃痛长嘶,狂奔而去,按照行规,刺杀不成要将定金退还雇主,沉甸甸的五百金币发出炫目的光芒令他眼睛都睁不开,不过还是性命要紧,有命赚没命花不是他所想。
在他斜前方,有一处白雪在移动,发出两点幽蓝色的光芒,一身巨吼,白雪突然猛长五尺高!利箭般飞到他的侧右后方,他感觉喉间刺痛,柔软的皮毛紧挨他的身体,巨大的力量将他推下马,待他看见胸前白色爪子,脖子已经被白虎咬断,鲜血如汩汩泉水般从脖子断裂处涌出。
27
藤木飞鹰 ...
这是一只快要成年的白虎,通体雪白,四肢有少许黑色纹路,鼻头略带粉红,幽蓝的眼睛在雪夜里如同润泽的宝石。
白虎并没有立即享用它的猎物,而是警觉的看着浑身是血的项潜山,发出低吼声。
项潜山双手紧握刀柄,侧身半蹲,这只老虎或多或少帮了他,多半和刚才放箭解围的神秘人也有所关联,但兵不厌诈,如果对方是故意射死同伴,以博取他的信任,然后出其不意发出攻击呢?或者是为了争功,暗中将他们杀死,独享他的头颅?他是项侯长子,又颇有军功,无论是皇室还是诸侯国,不愿意看着他活着的人太多了。
“鱼儿不许胡闹,这是我们的客人呢。”声音略带疲倦一个女子不紧不慢的从树丛中走出,她全身都裹在白色裘衣里,帽子边缘镶着一圈狐狸皮,将她的脸遮去一半,还围住了下巴,只露出眼睛和口鼻。
白虎见到女子,立刻放松下来,舔了舔胡子,像只家犬般伏在女子脚下,还晃着圆滚的脑袋打呵欠,女子低声一笑,纤长柔韧的手指揉了揉白虎的后颈皮,喂给它一条熏肉干,白虎张口接过熏肉干反复咀嚼,都懒得看项潜山一眼。
“我在这里等了七天,终于等到你了。”看到项潜山不动声色的样子,女子扔过来一块藤木,藤木在离项潜山五步远时停下。
项潜山捡过,借着月色和白雪细瞧,是一块藤木雕琢而成的飞鹰,栩栩如生,和他皮质腰带上的图案也严丝合缝,只是飞鹰右眼珠有些毁损。
“这块藤雕足足有一百多年,早就长虫子了,眼睛那里是被虫子咬空的。”女子只顾逗着白虎,并没有看他。
这看似解释的一句话,正是他们碰头的口令,既然是令牌,一定会严密保管,怎么可能长虫子,其实是故意挖去一块,反而不好模仿了,项潜山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身体随即放松下来,女子拿出的令牌是真的,口令也对,必然是碎魂堂接他之人,度其衣着打扮,她在碎魂堂的地位应该不低,身上那件皮裘是由上等白色貂皮拼接而成,千枚金币都是可遇不可求,在虞州城项潜山只见过继母李馥眠穿过类似皮裘,其毛色似乎还不如面前女子的裘衣。
在这十五天里,各方派出的刺客如附骨之疽般追踪他,他的亲随死伤过半,前天他们被刺客击散,而只有他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隐在玉遥山的碎魂堂,按计划幸存下来的亲随隐在各地,伺机而动。
“你最好是将这里清理干净,老师不愿意让人追踪到这里。”女子有些嫌恶的扫一眼雪地里死状凄惨的尸体。
项潜山突然眼前一黑,勉强借着长刀之力半跪在雪地里,抓一把雪猛地塞进嘴里,寒气暂时驱除了昏迷。这一路上他受伤无数,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这几天他不眠不休,也没有进食,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若不是他意志坚强,早就昏倒在地了。
女子快步走过,伸手欲扶,看着他身上的血迹又有些踌躇,项潜山看出对方的窘迫,挥手阻止她,“这里离碎魂堂还有多远?”
女子摇摇头,指了指白虎,“我是骑着鱼儿来的,走走停停大半天才到。现在雪太厚了,走不了马匹,我们只能步行回去,不走错路的话需要一天。”
“我需要休息一下才能行动。”项潜山看了看白虎咀嚼的熏肉干,“麻烦姑娘准备一些食物。”
一
双温软的手扶住他的腰间,尽量避开他身上的血迹,女子自嘲似的笑道:“你别怪我小气,那些肉干是给鱼儿准备的,烤的半生不熟,不能给人吃的……,这样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吃的穿的都有,还有……,喂,你怎么了?醒醒!?”
项潜山失去意识,彻底昏厥过去。
密林中的一座古旧塔楼,可能是云层太低的缘故,仰头看去,看不见塔顶,也数不清塔楼到底有几层,看似厚重、尘封已久的木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项潜山沿着塔阶、螺旋而上,可是不管他上了几层,眼前的风景始终没有变化过,怎么也跳不过这片树林,仿佛周围的树木也在随着他的脚步而生长,也不知爬了多少楼梯,景色终于有了变化,对面大树上的鸟巢飞进一只黑鹰,收起翅膀冷冷的看着他,项潜山顿下脚步,弹指间黑鹰化为一只白虎,从树枝上跳下去。
地上是厚厚积雪,白虎踏上去之后便融入这片白色,失去踪迹,而白虎落下之地却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袍,腰佩长剑,手抱古琴,目光清寒,散发垂肩,似乎无风而动。
“梁栈?”项潜山喃喃道,朝他挥手,可是梁栈似乎并没有听见,转身走入密林,他每走一步,地下便留一个血脚印!
项潜山转身欲走下楼梯,却一步踏空,下面的楼梯均莫名消失不见,原来他每踏过一步,脚下木梯就消失一阶,他已无退路,只能向前……。
脸颊边一丝刺痛,项潜山吃痛醒来,和面前女子四目相对,女子看见他细长冷峻的凤目睁开,吃惊朝后缩,“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啊,我一不小心把你的脸划破了,疼不疼啊,还好就出了一点点血,应该没事的哈。”
女子慌忙解释,伸出左手小指,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掐着粉红的小指甲,示意他就留了这么点血,不碍事。
项潜山发现自己泡在一处隐在山洞的温泉里,只露出头部,泉水很热,泡的他全身都发红,咸咸的汗水沿着脸颊淌下,刺痛的感觉就在左颊,他伸手摸去,手指有一丝腥红。
女子拿着一柄中指般大的银色小刀,困窘不安的看着他,“我给你刮胡须刮到一半,可是你一说梦话,我收刀不住,就把你划伤了。”
项潜山摸向绑着匕首的小腿,想取出匕首自己刮去剩下的胡子——他不习惯让一个女子那么靠进自己,也不愿意顶着一半怪异的胡须。
……?
……!
约五丈宽的温泉水面上氤氲着厚厚的水汽,就连项潜山的头部都只是若隐若现,尽管如此,本来被热气蒸的微红脸庞连额头都变绯红——他不仅没有摸到绑在小腿的匕首,连裤子都没有摸到!衣物像是被热水煮的化开在水里,他竟然全身□的坐在温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