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今无地自容地垂下脑袋。燕玦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抚:“只要你是认真的,我就支持。”
“我……是认真的。”乔今认真地说。
燕玦笑了笑,走出门去,乔今送他,忽然叫道:“哥。”
“嗯?”燕玦回头。
乔今想了想,委婉地问:“你对傅临,是什么想法?”
燕玦默然半晌,说:“没什么想法。”
也许是心如死灰,又或许是其他。他对傅临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不是一句半句说得清。
送走燕玦,乔今刚要去敲陆余的门,便看到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的陆余。
“……陆老师。”乔今声气发虚。
陆余微微昂首,示意开门。乔今把门开了,打算跟陆余详谈解释一下,却被猛地拦腰抱起,惊呼一声,摔进沙发。
乔今头晕眼花地看着逼近的陆余,“你先别生气,我可以解释!”
“不需要。”陆余倾身压上去。
唇被堵住,呼吸被掠夺。乔今喉间发出轻微的呜咽,耳根眼尾染上薄红。他象征性挣扎了几下,便任由男友为所欲为了。
不需要乔今解释,陆余理解他为什么会坐傅临的车,但理解并不等于赞同,他不希望乔今置于凶险之中。
深吻让大脑缺氧,乔今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失神。
陆余鼻尖贴在乔今颈窝,低喃:“再敢坐其他男人的车,我就把你绑起来。”
乔今抱住身上沉沉的、散发温暖气息的男性躯体,“嗯。”他何尝没有在后怕,谁都猜不准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想法。
……
燕玦出了酒店大门,天上零星落了点细雪,在路灯的映照下纷纷扬扬发着光。
他驻足看了片刻,裹紧大衣,往自己住的旅馆走去。
路上人很少,车也很少。夜的静寂让他眼角眉梢都染上寂寞,踽踽独行。
忽然,他察觉到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似乎一直在跟着自己。他回头看了眼,那辆车……有点眼熟。
燕玦加快步伐,计算路程,抄近路的话最多十分钟。
近路狭窄逼仄,车不好进,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甩脱被跟踪。但他小瞧了跟踪者的耐心,他听见背后响起的脚步声,哒哒,哒哒,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无形的压迫侵袭而来。
越来越近。
燕玦猛地回过头,稍稍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路灯,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傅……”
身形一僵,后面一个字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长空细雪中。
燕玦瞳孔一缩,失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那是一张俊美得近乎阴柔的脸,内双桃花眼,眼尾微微翘起,却从来不会给人多情的感觉,凉薄从眼底蔓延,杀意在缓缓勾起的嘴角里像蜜糖一样甜。
那是一张擅长欺瞒、隐藏、像罂粟一样让人着迷的脸——一旦爱上,万劫不复。
燕玦低下头,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汩汩冒出,很快渗透衣物,顺着刀柄染进傅临指缝,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
第96章 放手
随着血液的流失, 燕玦只觉越来越冷,眼前一阵眩晕。
呼出的白气在黑夜里轻若游云,转瞬消散于虚空中。
他抬起眼睛, 看着傅临。
傅临在笑, 如同刀口的蜜,危险, 惑人。他附在燕玦耳畔, 嗓音低沉轻柔:“付先生, 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燕玦说不出话,他确实很疼,不仅仅是肉身的伤口在作痛。
“很惊讶?”傅临猛地抽出匕首,腥红顿时自伤口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燕玦闷哼一声,支持不住半跪在地,捂着腹部粗重喘息, 脸色煞白如纸。
涟涟血珠自冰冷的刃尖滴落,傅临活动手腕甩了甩, 目光垂落, 如同居高临下的神祇:“不喊, 也不跑吗?这样, 给你三十秒。”
听上去像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有三十秒的逃跑时间。
燕玦蓦然低笑,嗓音像沙石碾过,咳出几星鲜红。
傅临不悦地拧起眉:“你笑什么?不怕我杀了你?”
燕玦抬起头, 朱唇映雪,眸光寒凉,表情近乎悲悯。而后, 他艰难地站直双腿,挺起躯干,抬手给了傅临一巴掌。
傅临被这一巴掌打懵了,颊侧染上血印,怔忪地看着燕玦。
这一巴掌几乎用尽燕玦的力气,被血污浸透的手微微颤着,重新捂住咕咕冒血的腹部,一字一字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喘口气,眼前阵阵发黑,星子乱迸,“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疯子。”
这声低喃近乎于无,若非四周太过寂静,恐怕只有他本人能听见。
他要是想跑,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早在四年前就可以摆脱名为傅临的噩运,但他没有。
空气吸进肺里是冷的,吐出来如同掺着冰渣,五脏六腑撕扯着疼。燕玦再也支撑不住,倒地不起,把身体蜷缩成一小团,仿佛这样就可以抵御寒冷与死亡。
但他知道,这是无用的。
他快死了。又一次。
于是他放松了身体,任由雪晶落满肩头,在黑暗中找到一束亮光,亮光的尽头是傅临——孤零零地站着,表情寂寥。那时候,他就是被傅临这种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姿态打动,所以直到最后也没有逃。
傅临走近他,看着蜷缩在地上轻微哆嗦的男人,明明是不熟悉的面孔,但在这一刻,却轻而易举地攥住他的心。
那双眼睛,那样的神情,与记忆中某张温润如玉的脸叠合——时光吹拂绿草如茵,将他带回那段被他小心翼翼珍藏的过去。
理智告诉他,“还魂”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心却向他发出暗示:这世上并非没有奇迹的存在。
——你不是也曾午夜梦回过多次,他没有离你而去。
一些迹象风驰电擎般闪现:
燕玦曾告诉他,他有个弟弟叫乔今;
“卫伦”性情大变,中毒住院“付鸣”第一时间看他;
送“卫伦”回酒店后,“付鸣”对“卫伦”的称呼是“阿今”?而“卫伦”则喊他“哥”?
“卫伦”与燕玦认识,与“付鸣”认识。
“卫伦”也许不是卫伦;“付鸣”也许也不是付鸣。
……这世上匪夷所思的事还少吗?
就像他有时也会恍然,自己手上居然沾了那么多血腥,包括现在。
当啷一声,傅临低头看去,手中空空如也,指尖打颤,匕首落在地上。
久违的,居然感到害怕的情绪。
害怕自己的妄想,有一天忽然成了真,却又被自己亲手毁掉。如同那个大雨瓢泼的夏末秋初,无论他如何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终究是被大雨冲走了。
……
乔今是在半夜被电话吵醒的。他迷迷糊糊接通:“喂?”
“您好,请问是‘阿今’先生吗?付鸣先生正在我院抢救,可以请您来一趟吗?”
“……”乔今反应了会儿,登时一个激灵坐起来。
因为太心急,他出门才发现忘了带车钥匙。在给助理还是陆余打电话之间犹豫四五秒,他选择打电话给陆余,颠三倒四地说清事情原委。
“乔今。”话声不是从听筒中传来,就在身后。
乔今回过头去,即被抱住摸了摸后脑勺。
“别怕。会没事的。”
乔今带着鼻音嗯了声。
陆余显然也是匆匆出门,头发没来得及打理,一边翘起来一点,乔今伸手给他捋了捋。陆余开车载他去医院。
到了医院,燕玦刚好从手术室推出来。
乔今立即上去问:“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说:“脾胃大出血,再来晚一点就危险了。”言下之意是抢救过来了,“但还需要观察。”
乔今又问:“他为什么会受伤?是谁送他来的?”
“是刀伤,可能是被人捅了,你们还是报一下警吧。至于是谁送他来的,我们也不知道。”
燕玦被送进ICU,乔今进不去,隔着小小圆圆的门玻璃凝望戴着氧气罩的燕玦,眸光逐渐湿润。他的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还会遭此厄难?到底是谁做的?
陆余去把费用交了,回来看乔今这样,宽慰道:“你哥哥会没事的。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不会轻易收回。”
二人在走廊的长椅上熬过后半夜。
陆余买了早餐,劝他:“吃点吧。”
乔今没什么胃口,还是点点头,吃一口小笼包,喝一口豆浆,想起来问:“陆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