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你觉得从出生开始,人的一生会遇见多少人?”
卢修斯因为这毫无预料的问题而愣住了。
“人啊……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活在一片会越织越大的网中。当我们没有武器的时候,这片网就会成为我们最好的武器,你所看见的……只是自己眼前的这片网,而我看见的,却是……蛛网汇聚的……世界……”
“我要做的……就是从这些蛛网中拆出有用的节点……将它们重新连接起来……织成一张……”
“……杀人的……天罗地网……”
卢修斯看见她眼皮完全合拢前的最后一眼,是一股冷酷、锐利、让他脊背发麻的——
杀意。
埃芮汀丝的手软绵绵地从椅子的扶手上滑落下来,无力地垂落着。不用去试探她的鼻子,卢修斯知道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胸腔也不再起伏,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和死人无异了,即使再提出疑问,也没有人会回答了。
夕阳完全的垂落下去,房间里的光带消失不见,也好像,希望也消失不见了。
卢修斯的心中充满了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从前,他对德拉科评价埃芮汀丝的话不屑一顾,那个时候,埃芮汀丝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天赋不错,容貌出众的女孩,的确出色,但远配不上德拉科作出的那些评价。但现在,越是接触,越是熟悉,卢修斯就越是感到这个女孩的可怕,那是一种人站在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前的,出于本能的恐惧,他猜不到这个女孩在想什么,也看不到这个女孩在看什么,她就站在这里,可是卢修斯知道,他和她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从某种方面来说,埃芮汀丝是个比黑魔王还要可怕的人,她就像一台理智的机器,永远只做最正确的事,当步步逼近的死神也不能让她色变,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让她动摇呢?
德拉科曾说过,要不了黑魔王一半的时间,埃芮汀丝就会超过他的成就。而现在,卢修斯要修正这个时间,他能肯定,只要埃芮汀丝度过这次难关活下来,要不了两年时间,她就能超越黑魔王,成为有史以来——
最可怕、最残酷的黑魔王。
“你说的——都是真的?”像石灰一样灰白的嘴唇安静不下来,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德拉科的脸上露出笨拙的,像是哭一样的难看的笑容。
“埃芮汀丝——她真的要死了?”
“是的……食死徒里,大家几乎都知道了。黑魔王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手救她,估计之后也不会了。”看着德拉科的表情,诺特脸上怀疑的神色慢慢转变,有什么黑色的怪物似乎就要从他微妙的神色下爬出,他扬起嘴角,怜悯、恶毒地看着德拉科:“怎么,她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她可是从两年前的三强争霸决赛夜起就知道了——”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
德拉科听见从他身体里发出的重物倾倒的声音,哗啦哗啦,一片一片,什么都倒塌了,什么都被敲碎了,他的心灵,他的爱,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一切,都在这个瞬间分崩离析。
什么承诺,什么咒语,他绞尽脑汁想到的一切可以让她放心的手段,在这面世界上最坚硬,最残酷的心墙前都只是一阵可笑而无力的轻风。她从来都不信任他,也从来都不需要他。
被远远抛下只是他可怜的错觉,从一开始,他就不在她的身边。
他的爱,她不会懂;他的恨,她也不会明白;她甚至不知道,他只是希望被她需要。
他怀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在爱她:他的骄傲伤害了她,那他就抛弃骄傲;他的自尊使她远离,那他就踩碎自尊;他将一样一样她不需要的特质从身体里鲜血淋漓地剥离出来,只为了更加靠近她;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血统观念——他几乎背弃了出生以来的所有来爱她——
她永远都不会懂,这份爱有多么沉重,有多么痛,她也不会知道,这份爱,在什么时候曾最热烈的燃烧,又在什么时候,最绝望的熄灭——
第116章 重回霍格沃茨[一修]
六月二日,很反常的,卢修斯一封信都没有收到。往常这个时候,他替埃芮汀丝收到桌上的信已经堆成了小山,但今天,一封都没有。
不同寻常的平静让他从中午开始就静不下心来,当他焦躁不安地第二十次走到床边去看埃芮汀丝有没有醒来时,睡在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有件事你必须马上知道——从早上到现在,一封信都没有寄来。”尽管卢修斯竭力保持着自己的沉稳,但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睁开眼的埃芮汀丝听到卢修斯的话,脸上没有起一丝变化。
“……是吗,是今天啊。”埃芮汀丝拿起枕下压着的魔杖,她的回答更像是喃喃自语,“外面下雨了吗?”
“什么?”卢修斯跟不上她的节奏,但还是下意识答道:“没有下雨。”
“可惜。”
从床上坐起来的埃芮汀丝没有马上下床,而是像在等待什么一样,靠着枕头,静静地望着半掩的窗户。
很快,卢修斯就知道了她在等什么,窗外由远到近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一团配色低俗的毛球飞了进来。
埃芮汀丝动了动魔杖,书桌下一个抽屉弹了出来,起初卢修斯以为里面空无一物,直到第二眼,他才发现那里面躺着薄薄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函。
“把信送到他的手上。”埃芮汀丝写道。
谁去送?他还是猫头鹰?卢修斯在一瞬间的犹豫后,立即又感到了羞耻——他竟然沦落到了和一只猫头鹰做同样工作的份上。
和他不同,猫头鹰没有犹豫地飞到抽屉上方用爪子抓住了信函,然后飞起,落到了床边的椅子扶手上,畏缩地看着埃芮汀丝。
卢修斯知道这是一只会说话的猫头鹰,但是此时此刻,它沉默得像一只普通的鸟。
“我承诺的依然有效。”埃芮汀丝的神色很宁静,“去吧,信送到以后,你就自由了。”
卢修斯欲言又止,等到大头激动地飞出窗外,他才低声说道:“你真的要解放它?”
埃芮汀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揭开被子从床上缓缓走了下来。
“……一只会说话的猫头鹰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特别对于你来说,它有很多用处。”
“很快……它就将对我毫无用处了。”
卢修斯保持沉默,但他的目光怀疑地看着埃芮汀丝。
埃芮汀丝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她轻轻转动手腕,活动着僵硬的肌肉。
“走吧,卢修斯……你期待的舞台已经开幕了。”
卢修斯的瞳孔一瞬间睁大了,他一时愣在原地,而埃芮汀丝已经在向外走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追了上来,压低声音:“可是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显示德拉科会在今天动手!”
“是吗,我也没有得到。”
卢修斯强压着怒火追在埃芮汀丝身边:“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能走出庄园吗?黑魔王说过现在的你不能擅自离开宅邸——”
“跟上。”
用两个字打断身后的聒噪,埃芮汀丝毫不停歇地走出了宽敞的宅子,和卢修斯担心的不同,一路上他们一个人也没有撞见,等到他们走出宅邸大门,卢修斯的“我们要去哪儿”刚起了个音,就被幻影移形时的砰声代替了。
声响过后,宅邸大门前空无一人。
一阵天旋地转后,卢修斯感觉自己的双脚着了地,忍过最初的眩晕感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比乱葬岗好不了多少的墓碑群中,双脚下是一片接近烂泥的湿润土地,锃亮的浅咖色皮鞋鞋面上还醒目地沾着一块青蛙状的巨大泥斑。卢修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他一脸嫌恶地从烂泥中拔起脚,走到一旁相对干燥的土地上去。
当他用魔法清洁了自己的鞋面后,抬头正好看见埃芮汀丝挥动魔杖将一块墓碑移开,墓碑下方露出一条狭窄的,崎岖向下的通道。
他矜持地望着埃芮汀丝,只用目光表达了他的疑惑。
“这是通往霍格沃茨的密道之一。”
“……可是你并不知道德拉科会在什么时候动手,现在去只会暴露你自己。”
“我只要知道邓布利多在什么时候死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