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派如烟这丫头出府打点一圈,这丫头手脚麻利脑子也够用得很,左右还没个两天的功夫,一台大戏便要开锣了。
事情得从长公主府内说起,自杨念执掌中馈以来,想四处笼络人心自然就要放权下去,跟前几个得脸的嬷嬷里属一位郝嬷嬷最为得力,同时也最贪财。原本供公主府的香料都由京城中颇有名气的阖香居一手承办,而后这采购香品的生计由郝嬷嬷经手采办,便不再从阖香居采买,反倒由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太和香局所取代。
这阖香居做的是京城各大世家的生意,如今长公主府弃之不用,平素喜爱跟风的各位太太小姐们自然也要纷纷倒戈,阖香居的薛老板这下坐不住了,执意将太和香局告上京兆府尹,一口咬定是太和香局的人使了下三滥的手段,为自家香品“铺垫”才得以入了长公主府。
京城各大世家凡是经手采办的,对这种“铺垫费”心里大致都有数,可像薛老板这样上纲上线闹到官府来的,倒算得头一例儿了。
杨念也是第一回 遇上这种事,虽说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却不值得她挂心,对方压根拿不住抵实的证据来,空口白牙无凭无据,何足为患?虽说郝嬷嬷这回湿了脚,可若不费功夫便能摆平了,杨念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就断了手下的财路。
薛老板果不其然也确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只交待亲眼瞧见太和香局的杨老板请长公主府的郝嬷嬷在湖心楼做宴,出手很是阔绰。京兆府的人一听,虽说这个郝嬷嬷不懂避嫌,可若要因此定人罪过也未免太过强词夺理。就当众人都诽议是这薛老板技不如人,被抢了生意就狗急跳墙的时候,薛老板却不依不饶,直道要将太和香局送入长公主府中的那批香品拿出来,与自家出品相较,非得比出个高低上下来。
那太和香局的杨老板一早就跟郝嬷嬷通过气,郝嬷嬷又到杨念跟前请示了一番,也为“自证清白”,一大早便拖带了几大箱子香料到了公堂之上,当场查验。
这几口箱子里放的香品,前一日便被她们沆瀣一气将次品替换成了上品,如今就是请普天下最负盛名的调香师来评鉴,也必然挑不出一处错来。
可那箱子一打开,香气扑鼻,由府尹请来的评判上前一端详,郝嬷嬷一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只见箱中的“沉水香”被花奇楠木所取代,由劣质香料熏制作假,更不要说用百里香研磨成粉捻出小饵假冒麝香,雌柱藏红花换成了草红花,听明其间详情,堂外议论纷纷,京兆府尹也不禁叹为观止,手里惊堂木一拍,“大胆!”
原本郝嬷嬷自恃在长公主府当值,故作的姿态此时也彻底蔫了下去,结结巴巴狡辩道,“老…老妇不通香道更非行家里手,此番也是受人蒙骗了啊!”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何前日备好的上等香料怎么一夕之间,到了公堂上竟平白无故地变为赝品?!
一旁太和香局的杨老板瞧这堂上情况不妙,又看那郝嬷嬷竟转脸不认人,顾自开脱起来,当即也跪下喊冤,经不住问讯只得将郝嬷嬷收受勒取“铺垫费”一事和盘托出,引得堂外一片哗然。
事情传回长公主府上时,杨念正靠在金钱蟒大条褥上喝茶,听见来人禀完,抬手便将瓷盏子往地上砸,当下淬得一屋碎渣滓,旁边立侍的婢女各个吓得鹌鹑一般,一时间静寂极了。
杨念掌管长公主府中馈,这下可算是彻底失了脸面,京城里四处传的沸沸扬扬,与杨念不对付的又在其中推波助澜,到后来人都说胤徳长公主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这养女只怕变着法子想搬空公主府呢。受不了众口铄金,这长公主府中馈便自然而然地收回到梁淑甯手上,安宁郡主的名头在上,更显得名正言顺起来。
杨念如今只得称病,可那屋里每日都要碎上好几件器物,连婢女都忍不住私下里相互抱怨起来,如今长公主府里掌事的换了人,再由着性子这样砸下去,只怕没得银子再去填这空缺了。
心里有恨发泄不出,杨念几次去信给晏子毅,却不见他来探望,一时间对梁淑甯更是诸多怨怼,没想到自己一时轻敌却不小心被旁人做了局。可她梁淑甯夺了中馈又如何,这公主府事务繁杂,凭她一个初入府的小丫头片子如何理得过来,杨念暗自赌咒不出半月,不对,必不出十日,梁淑甯便得百事缠身不堪其扰,重新求到她跟前来。
杨念左等右等几天,没等到梁淑甯,反倒等来了请脉的太医许承荫。听闻梁淑甯今日入宫赴蟹宴,京中大家子女大多都在,一时间又教她想起晏子毅那受得冷待,杨念伏在许承荫的肩头梨花带雨,哭了半晌,哭着哭着又心生一计。许承荫则简直是受宠若惊,杨念所提的要求更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而梁淑甯这头,刚入宫门便瞧见一顶青蓬小轿停在那,心下连想都不必想,便知是周双白素乘的轿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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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梁淑甯还没下辇的空当儿, 陆续就有几家贵女围上前候她。这般的热情放在从前,梁淑甯自然是从未感受过的,她自认性子怪, 不大喜欢挨着人堆里, 如今被几个贵女团团围上来,又是问安又是攀聊,倒显得有些难以对应了。
这会儿她倒觉得这样不赖, 至少不能再单独遇上周双白,自打上几回过后,她彻底怵了那男人, 一次比一次胃口大, 青、天白日里这么遇见她真绷不住脸皮。身边的贵女倒是愈聚愈多,梁淑甯觉着自己活像个领头的大雁, 却也管不上这么许多了, 眼睛斜溜溜瞧了瞧宫道边的那顶轿子, 步子都忍不住放得又轻又快, 生怕遇上什么似的。
哪知道他还是瞧见她了, 准确地说, 那双眼鹰隼似的从她一下辇便直盯着呢。
照旧是件竹青色的袍子,周双白身量又高, 左手背在身后头打这边过来, 面上无波,自成一副不怒自威的派头。梁淑甯余光留意着了,脚步却没停下, 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了,却听着他在后头沉着嗓子唤了一声,“郡主殿下。”
贵女们闻声都回头瞧, 看清来人也都微微一震,如今说起朝堂之上炙手可热、权势绝伦的那位,恐怕这京中无人不晓了。可周双白开口叫的什么,殿下,这殿阶之下的皇室一族都能唤作“殿下”,而周双白可曾这么唤过谁,后妃不曾,幽王不曾,就连当今太子轸也不曾有。
周次辅,只唤安宁郡主为“殿下”。如今他是次辅,可徐首辅回乡丁忧,无需来年便会是周首辅,众贵女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这周大人意欲何为。
梁淑甯小脸上略顿了顿,本打算点点头,便算打过照面,可周双白长腿一迈,往这边过来了,摆明了是……
贵女们终于搞明白了,周大人这是要随护郡主左右啊。
京中大概是没人比这群世家女子更会瞧脸色,拢共一合眼的功夫纷纷借故都走了,连认秋都存意地往后屏退几步,梁淑甯太阳穴上一跳,咬着下唇朝认秋挤出一句,“你离这样远做什么。”
认秋这才硬起头皮上前一步,真不是她对主子不忠心,就是周大人那眼神,霸占得很,一般人都敢往跟前儿站哪。
周双白笑笑,走近了抬眼打量她,莹润的一张小脸,比先前血色更丰盈些,“郡主这是怨臣离得远了?”
他那双耳朵当真好用,比先前潜州营里的那十几只狼犬还厉害百倍,梁淑甯心里骂他,面上不显,“周大人真会说笑,”她又想了想道,“您贵人事多,不敢劳您随行。”梁淑甯真不想跟着他一块进去,方才那群贵女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神情,如今的身份更应当避嫌才是。
周双白摇摇头,“什么事也没郡主这更打紧,这么些天郡主在公主府过得可习惯?”
两人这么并肩走着,梁淑甯刚好到他肩膀,“习惯,母亲待我很好,”说起胤徳,倒提醒她一件事来,梁淑甯半转过脸同周双白,目光殷切道,“只是母亲身上的病,我想若是能求得半山先生一纸方子,便是最好。”半山先生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上回一别,便再无音讯,她对胤徳如今用的方子不大相信,可她人现在公主府,不大好劳师动众出府求医问药,若是周双白愿派人替她跑一趟,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