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86)

说话间,边上一直跪着的仰檩却是毫无声息,仰靖安一抬手,便有宫人将一块玉佩送到了仰桓面前:“太子,你瞧瞧可是这一块?”

“是!是这一块,怎么会在这里?!”仰桓仰头,“不对,这玉佩分明在儿臣宫中……”

“那便就要问问三殿下了。”仰靖安冷声。

仰檩低了头,再抬起的时候,却是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仰桓不言,是周前瞻的声音问道:“三殿下,这玉佩乃是金胡玉牌,三殿下如何会有?”

“你说这是金胡玉牌,那便就是了。”仰檩伏地,“父皇,儿臣不知道什么金胡玉牌,这不过是母妃留于儿臣唯一的物件。儿臣自幼便不曾懂事过,不过以为自己的母妃乃是这天下最疯的女人,一时一刻都不想与她待在一起,不曾想,她直到死都在保护儿臣。”

“父皇,她深处冷宫,逼疯了自己,却想要将我打骂出去,直到她死,我都不知道,我的母妃,她本是金胡之人。就因为她是金胡人,所以这皇宫,容不下她!”仰檩越笑越大声,“如今,如今凭着这一块她唯一的遗物,你们仍旧是容不下我!”

“仰檩!”仰靖安一声喝下,竟是直接喊了他名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儿臣怎么不知道?儿臣错在不该姓仰!”仰檩突然直直站了起来,转而看向一旁的太子,“皇兄,好一个皇兄啊,真是巧舌如簧。也罢。”

“三殿下,莫要做傻事。”周前瞻提醒。

“傻事?本王做的傻事,还少吗?”仰檩复又颓然一晒,伸手解了头冠掷下,“父皇,近来确然有金胡人寻来儿臣府邸,儿臣也终于知晓,原来,儿臣乃是金胡之后。”

“你亦是大兴皇族之后!”仰靖安咬牙。

“儿臣不配。”仰檩站得有些歪斜,终是稳住了身形,“那浮尸乃是儿臣抛下,利用了太子妃。因为儿臣恨这皇宫,恨这儿的人。便就因为母后的身世,她就不配好好活着么?哈哈哈哈哈——多好笑。那么都别想要好好的。”

“仰檩!你疯了!”仰靖安拍案而起。

仰檩却已经不惧:“父皇,前时儿臣想要与皇兄争上一争,自然多加留意。那浮尸虽不是当真南郡之人,所求之事,却是不假。”

“三殿下。”仰桓转身看他。

仰檩哼了一声:“皇兄怎么了?既然你我已成定局,我何必不把自己的罪行说清楚?也算是削减些罪孽。”

仰靖安:“你说。”

仰桓收紧拳心,面上无波,端是广袖覆在手上。仰檩本是内敛之人,一身的武气,今日这殿堂之上,却似是个不管不顾的痴人。

“金胡之心不死,为的便就是搅了这朝局,乱了这天下,儿臣闻说,只觉肆意。”仰檩猛地一转身,看向那下边跪着的众人,无一人敢与他相视,“是儿臣太看得起诸位了,有诸位在,这大兴何尝能好,若是本王早一些想明白,何故要布置得这般繁琐!”

“南郡十城,如今只余八城,父皇不若去好好问问,是什么样的水患,能叫两座城池,销声匿迹?”仰檩一摔朝袖,“好一个治水有功啊皇兄,好一个果决行事啊皇兄。臣弟甘拜下风。”

“三殿下慎言。”仰桓目光和煦,不以为动,“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任的。”

“不敢不敢,负责这种事么,弟弟这一条命,你说够不够?”不待人回答,仰檩复又转了身来,端直跪下,“此乱因儿臣而起,牵扯无辜之人,儿臣愧对父皇信任,愧对母后养育之恩,愧对大兴,求父皇赐罪!”

宁国侯府的后院,一夜雨水已经折了好些花枝,丫头正拿着剪刀修剪,旁有浅衣女子坐在院中弹琴,琴声铮铮,似有心思。

“小姐,用些甜汤吧。”贴身的侍女端了汤盅过来,放在边上石台上,“天气凉下来了要,小姐可莫要坐在石凳上,伤身。”

罢了便就拿了软垫来替她垫上,这才将汤盛碗递过来。

宁轻言接了汤,缓缓拿勺子搅了搅:“陈家可有人来?”

“陈大夫人派人来送过好些东西,说是陈太师繁忙,这婚礼之事,便就由她来操持,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替。”

“陈大夫人,陈绍德的妻子?”

“是,如今陈家还未分家,只是太师夫人去了,未及续弦,这主中馈的事情如今都是陈大公子的夫人在做。听闻进来朝中出了些事,怕是大人们都忙得很,本也是这陈大夫人应做的。”

宁轻言喝了一口,复又问道:“他呢?”

“谁?”

刚问完,丫头便就噤了声,自知多此一问,好在喝汤的人也没有怪罪,只是又问了一遍:“陈二公子呢?他没有来过?”

丫头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心事,却是心疼也无法:“没有。不过小姐放心,太子妃娘娘乃是他亲妹,如今落了水又失了忆,怕是陈家人皆是无心。”

“无心……”宁轻言将碗搁下,“他又何时有过心在此。”

“小姐……”

“我听闻,那秦家与蒋家订了亲了?”

“是,就是最近的事情,说是一早就定下的,只不过秦家一开始并未完全答应,是那蒋家主母与秦家夫人之前指腹为婚的,但是留有余地。”丫头伶俐道,“此番似是两情相悦,便才落实。”

“竟会有这般定亲。”宁轻言叹了一息,丫头竟不知这话中是羡慕还是单纯的感慨,前者手指抚在琴弦上,“她没有骗我,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如今算起来,最可怜的,怕就是我了吧。”

“小姐在说什么呢?”丫头凑前了些,悄声道,“小姐不知道吗?方才传出来的消息,晋西王勾结金胡人,危害朝廷,陛下盛怒,三殿下现下已经被押进了诏狱。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若是……小姐岂非无辜受灾?”

“……”宁轻言忽而想起来,“那东宫呢?不是说还召见了东宫?”

“是,不过只罚了禁足,还在查。”丫头低声。

“所为何事?”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若是小事,定是能传出来,如今倒是一点风声没有,怕是真的严重。宁轻言心里跳了跳:“陈二公子今日可有去任上?”

“去了的,小姐命去看着的人瞧见他与蒋家公子还有那屈南公子一并进的司吏监。”

“说到底,这东宫太子妃是陈家的人,东宫若是出了事情——”宁轻言抬手,“扶我进去梳妆。”

“小姐要去哪里?”

“司吏监。”

下午的司吏监中进了阳光,因着南郡之事,除却坐着的三人,竟是全司的人都忙起来,蒋岑透过窗户,刚巧瞧见那忙碌着的记室。

“啧,这司吏监,闲得慌啊。”蒋岑腿还架在案上,感叹一声。

另二人倒是没说话,屈南栖手里拿着笔,被一个纸团扔过来撞偏了些,终于抬了眼看过去:“此事牵扯诸多,你我皆是新人,自然不当事。等着便是。”

“陈二,你不担心么?”

陈宴仍旧是淡着面色:“担心什么。”

“自然是东宫啊,”蒋岑挑得明白,“太子机敏,供出了金胡,也算是舍弃了南郡布政使。不过这样一来,南郡官吏自然反咬,若是东宫出了事,怕是太子妃那边也不好过。”

“陛下圣明,不当牵连无辜。”陈宴冷声,“太子妃娘娘又失了忆,若是降罪,怕是有违明君。”

“啧。”

“再者。”陈宴突然抬眼,“秦小姐如今也在宫中,蒋兄觉得,大家谁人能安下心去?”

蒋岑面色滞了滞:“倒是有缘,我们三人如今倒是命运相连了。”

屈南栖:“……”

陈宴:“难为蒋兄计谋。”

“我又何德何能。”蒋岑起了身,难得亲自斟了三杯茶来:“既然是认了兄弟,便就以茶代酒,干了这一杯?”

屈南栖:“可。”

余下一杯,陈宴思量良久,终是转了轮椅过来。

一杯方饮尽,却听外头来人:“陈大人可在?”

“怎么?”

“门口来了一女子,言说是宁国侯府宁小姐,”小厮报说的时候面上悦色,“说是求见陈大人,这是腰牌。”

不料接了腰牌的却是蒋岑,小厮闭嘴,就听前者转着那腰牌与轮椅上的人道:“你瞧,有人就是贴心,连喝茶的点心都送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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