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混账主意,跟谁学得?”
这个却是问住了蒋岑,不想上边倒是笑了,仰靖安:“找件衣裳穿好了再走。”
“啊?”
“啊什么?你来朕这儿便就算了,也想就这般穿着去东宫见太子妃么?”
“卑职为何要去见太子妃?”
这一次,身边的公公终于忍不下去了:“蒋公子,陛下方才已经准许秦小姐戴罪立功,着人去传秦小姐入宫替太子妃娘娘诊治。陛下既是成全你,自然是叫你去东宫等候。”
“真的吗?!”蒋岑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开怀,整个人又跪了下去,这一跪结结实实,膝盖侊咚一声,仰靖安便是一拧眉,听着都疼。
“陛下金口玉言,蒋公子慎言。”
“卑职跪谢陛下隆恩!”
将人打发了出去,仰靖安捏了捏眉心,公公上前一些,将参茶端过去。
“你看那蒋岑,几分真假?”
“这个……陛下心中该是明白的。”
仰靖安叹了口气:“蒋岑……这小子,能耐大着呢。”
“蒋公子说了假话?”
“不,全是真的。”仰靖安抿了一口茶水,“全是真的,才最不简单。”
蒋岑抽手将宫人给的衣袍扣好了,这便就匆匆往东宫去,本是要叫齐树留下瞧戏,不想瞧到最后,瞧到了自己身上。
宫中不得行马,只能跑着去,跑着跑着,却是觉得眼角都酸了起来,及至东宫殿前半晌,终是等得人来。
秦青下了车乘,手中还挽了一件外衫,方才点地,就听得身后风声。
“青儿!”
这声音,骤然回身,竟真的是他!
“你怎么来了?”话未说完,却是见他眼中通红,无端就心下一拧,“你……你多大人了,哭什么?”
“我哪里是多大人了,都说了我还小!”蒋岑瞧见她就已经语无伦次了,这一夜所有的情绪都炸了锅般奔泻而出,“我已经三个时辰不见你了,三个时辰了!我……”
“蒋大人?”女官上前一步,“秦小姐还要入宫替太子妃娘娘诊脉。”
“喊什么!”蒋岑凶巴巴道,“你懂相思是什么吗!”
女官眼睛都直了,没见过这般不讲道理的,差点气得半死,好在是秦青拉了撒泼的人,将胳膊上的外衫给他:“你的衣服,还给你。”
蒋岑这眼泪是真的,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哭什么。
秦青正色:“你快整理好仪容,是皇上命你来的吧?既是要一并进去,怎么能这般形容。”
“嗯。”蒋岑勾手抹了脸。
他不要面子,秦青还是要的,只是不知可是今夜这晚风乱了心神,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莞尔:“蒋岑,我的夫君该是顶天立地男儿郎,不该是个哭包,像个小媳妇儿。”
“我哪里……”
“不若等这事儿过了,我与你下了聘书,娶你入赘吧?”
一道愣住的,还有边上等着回去复命的女官,一时间也不知做何表情,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加更忏悔。
缺的两更补上了!
第七十章 没有
蒋岑也是反应了一刻, 正待要说话,就听得里头公公出来。女官这才似是如蒙大赦般过去作了说明,退了下去。
“蒋大人, 秦小姐。”公公侧身相迎, 二人自是无话再说。
只蒋岑那一双眼却是一直黏在前头女子身上,终不能挪开,是仰桓一声咳嗽才叫那神采归了位。
“殿下。”
仰桓神色不豫, 只是一挥手:“陛下的旨意,本宫听闻了。不过秦小姐,司药监瞧过, 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若是进去了,可万要给本宫一个交待。”
秦青眉眼顺和, 矮身应是:“民女定尽全力。”
“进去吧。”
那榻前跪了宫人正拧了帕子替陈怡榕擦拭着额头。秦青过去的时候, 那宫人让开来, 露出陈怡榕苍白的脸。
秦青跪下去的时候, 头没来由地昏眩了一下, 扶了那榻沿才堪堪稳住身形, 宫人狐疑瞧她一眼:“秦大夫?”
“无妨,”秦青按在那皓腕之上, “前时太医如何说的?”
“太医说, 娘娘的脉象平稳,也并未高烧,不过虽是此时无性命之忧, 可若是持续如此,恐怕也是伤本伤身。”
“没有说原因么?”
“不曾。”
也是,能入东宫的太医皆是司药监门面, 除却父亲那直性子,如今这朝中又有谁敢直言其害。
一朝太子妃,刚入东宫不久便就一心寻死,传出去这天家的脸面何在。更何况。陈怡榕的情况本就奇怪,不敢断言也是应当。
“开了药不曾?”
“开了。”宫人点头,将边上的药碗递过去,“这是方才喂过的,只是娘娘没有喝下。”
这是可以想见的,只是秦青仍是接过来闻了闻:“加两钱牛黄熬过再来。”
“这……”
“我是大夫。”秦青看她一眼,“是陛下传旨命我过来的,你怀疑什么?”
“秦大夫误会,只是娘娘现下并不能喝进药去。”
闻言秦青转了眼瞧过去:“你是跟在娘娘身边的人?”
“是。”
“娘娘若是说不饿,难道你们就不准备午膳了么?”
宫人语塞,立时便就捧了药碗起身:“奴婢这就去熬。”
秦青的眼随着她出去才缓缓复又落在了榻上人的脸上,陈怡榕睡得很安静,连一丝挣扎也没有,与落水之时何其相似。
方鬼门关里爬过的人,脉象稳定,这实在是诡异。陈怡榕求死,却也是有人,不想她即刻醒来吧。
只是偏偏她被圣旨带来,这人拦不下,是才松了口。秦青覆手在她额上,那面上冰凉:“陈三,你便就这般傻么?”
陈怡榕觉得自己似乎是睡了很久,是入宫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那梦里似是有很多人,却千人一面,他们忽近忽远,皆是在唤她三小姐。
他们唤她三小姐,却并未予过她好颜色。她喜欢玩皮筋儿,自有人来告诉她不可以,免得那皮筋绷上皮肤有了印痕,往后入不得宫。她玩毽子,亦有人上前催她去温书。她终于是被关在那小小的房间里,背着厚厚的书,背得磕磕绊绊。
耳边有小丫头坐在檐下窃窃私语,她偷偷趴过去听了一耳朵。
“三小姐一点也不像是陈家小姐,我看二公子与大公子,读书都读得好。”
“那你也不瞧瞧她是哪里来的。”
“三小姐不是夫人所生……”
“嘘!别说出去,里头那个,可不是夫人生的。”
“怎么会?”
“还是老妈妈吃酒醉了说的,据说啊,三小姐是夫人祈福时候捡来的。”
“难怪,你听,又没声音了,定是背书又偷懒睡了。”
“啧啧啧”
陈怡榕觉得耳朵发着烫,连带着脸面也烫起来。她推了门出去,两个丫头赶忙站起来,又堆起笑脸蹲下来唤她:“三小姐怎么了?可是饿了?”
她便就点了头。
于是她就不想努力了,纵是爹爹常有责罚,她也不想努力了。直到那一年她远远瞧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高高在上,却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眼就叫人心疼。
她偷偷溜出来吃果子,正是逢见那人也出来,满口的果浆不及咽下,她便拍了拍手爬起来:“你是皇子吗?”
那人走过来,便就是这几步,都走得有些缓滞,她下意识去扶了他,脏手蹭上了他明黄的衣袖,落了几个爪印。
“对不起啊,弄脏你了。”
“无妨。”那人笑了,是她见过的最真诚的笑,他说,“你是太师家的小女儿么?”
“是。”她终于瞅见了他衣服的不同,恍然瞪眼,“你是太子吗?!”
“我叫仰桓。”那人按住心口,又一顿咳嗽,险些栽在她身上,她骨架小,架得很不容易,却不敢松手,半晌,才闻着耳边一声喘息的“谢谢”。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都亮了起来。
“桓哥哥,明年我还进宫陪你看宫灯好吗?”
“有什么好瞧,年年如是。”那人却有一勾唇,“不过榕儿若是能来陪我,我还是很开心。”
“好!我一定来陪你!”
后来,她来了,不仅来了,还留了下来。可是她的桓哥哥却不再对她那般笑了。她日日欢欢喜喜去寻他,只得他几句关照,似乎前时种种,不过她自己的一场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