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62)

宫服繁琐,这大热的天气,甚是折腾人了些。虽说也是轻纱材质, 到底是里外三四层穿着,待全数整理好,秦青面上都起了汗来。

好在今日是没有直接穿了来医馆, 秦青依着丫头整理衣襟, 想起来又问道:“蒋岑走了没?”

芦苇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小姐说笑呢?蒋公子怎么可能会走?”他能走开,她也不至于给这屋子关得这般死死的。

“一会进宫, 你也跟不得, 便就在外头候着, 进马车候着, 莫要晒伤了去。”

“是。”芦苇应了声, 又问道, “那蒋公子当真要跟着一起去么?”

秦青往外瞧了一眼,低声道:“你去找木通, 就是那日你拿扫帚打了的男子, 与他说……”

蒋岑蹲在外头,也不怕日头,愣是在树下瞧着那蚂蚁爬, 终于是将人给等了出来。

秦青本身就生得秀美,只是这美很是清淡,不似旁人那般要与人迎面撞上, 而似是溪涧清流,轻缓舒适,叫人如沐春风,尤其是这身宫服本就飘逸,更是叫她显得淡雅若深谷幽兰。

秦青轻步过去站定:“看什么?走吧。”

蒋岑哦了一声,下意识将蹲着时候蹭上的衣褶子给抚平了,这才好生与她一并站着:“你看我俩今日都是着的新衣,是不是很巧?”

“巧吗?”

“昂!那是自然!”蒋岑伸了自己的衣袖,与她的云袖贴上,“我们既是一并着的新衣,人靠衣饰,那人也是焕然一新。所以呀——你看我们今日是不是也算是一对新人了?”

没曾想是在这儿等着呢,秦青苦于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打他,领头了就往外走去,只唇角却是微微勾起,叫蒋岑逮了个正着,才不管医馆里其他人都偷偷瞧着呢,没皮没脸的就重新追上去:“你说是不是呀!你也觉得对是不是?”

正说着话,碰见正抓药的赵怀,后者瞧见二人还有些愣怔,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行礼,蒋岑已经一扬手点了他:“你小子能耐大了,怎么还带着小姑娘呢?”

这句话瞬间就叫那跟在赵怀身边一起的林九儿红透了脸,赵怀那声蒋公子到底也是没唤出来,转而看向林九儿:“不是,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开玩笑的。”

林九儿低着脑袋猛点头:“怀哥哥你继续抓药……”

真是个祸害!

秦青停在了马车边:“你没事招惹他们做什么?”

“毕竟他俩往后是要跟着你的,若是日日眉眼传情的,你瞧着多不好,我怕你触景生情,没得就想我,无心瞧病。”

“……”秦青,“起开。”

“说了我送你了!”

蒋岑扒拉着马车板,不及再说,只见远处跑过来一个人影,气喘吁吁的模样,险些要背过气去。

木通扶着膝盖:“爷!爷!少爷!不好了!”

“说什么呢!哪里不好了!”蒋岑气急。

木通望了一眼秦青,又狠狠咽了口气:“少爷,老夫人说,若是一炷香时间内再瞧不见少爷回府,就要亲自来捉人了!说蒋家丢不起这个人!”

“嚷嚷什么!”蒋岑扭头看秦青,后者已经上了车去。

如此,左右为难。秦青好心打了帘子与他道:“还是回府吧,怕是老夫人有什么重要事情与你说,晚了,再跪上几日祠堂,莫说是后日上任耽搁了,往后这城西怕是也来不成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蒋岑惊住了,恼得不行,只仰了头道:“那你等我!我与祖母说完就去接你!”

“不……”必字还没说出,车下人已经眉心一拧,怕是她再拒绝,便是今日走不成了的。

“知道了。”秦青放了帘子,想着这人如今重生了,怎么反是比以往小家子气了。

蒋岑这才揪了木通上马往回奔去。

秦青等芦苇上了车,这才吩咐了马夫往宫中,后又瞧了自己丫头一眼,赞道:“确然是叫你去教木通,教得倒像是真的。”

哪料芦苇惊诧道:“不是奴婢教的啊小姐,奴婢出去的时候木通没在医馆门口,奴婢还以为是小姐不放心奴婢,亲自教的呢。”

“你没见着木通?”

“没呀小姐。”

难怪方才那木通是打远处跑过来的,怕不是祖母本就不允许蒋岑出来,这厮偷偷将朝服穿来与她瞧的罢?!

这边木通随了蒋岑一路往回,脸都丧了下来:“少爷,小的说了少爷在屋里头沐浴,可老夫人是谁呀,老夫人亲自去开的门,小的不敢拦啊!”

“叫爷怎么说你好!人屈南栖上次不就这么拦了人么!”

“老夫人还说了,倒要瞧瞧少爷生得多好的皮子,需得这般不分昼夜地洗。”

“……”

蒋岑下了马的时候,黛青已经守在府门口了,见得人回,迎了上去:“老夫人现下就在闻朝院。”

“我确实是答应了祖母上任前哪里都不去,”蒋岑将马鞭甩给了木通,转而道,“可也不能不叫人出去散散心吧!”

“少爷有什么话,自去与老夫人言说便是,老奴实在也不好说什么。”黛青引他进去,复提醒道,“老夫人是谨慎的人,自有道理,还请少爷莫要叫老夫人生气。”

这话说得,倒像是他偏非要惹祖母不高兴似的。蒋岑进了院子,院中空得狠,连团子就不见了踪影,许是挤过去与屈南栖一并待着了,边上的门锁得甚紧,一点也不像是会出来与他一起分担的。

蒋岑深吸一口气,进了屋子,但见蒋齐氏回过身来,喝道:“关门!”

“是祖母!”

待他合了门上前,蒋齐氏才跺了拐杖:“我命你关门自省,你倒好,还敢跑出去寻那秦小姐!”

说着一瞧他身上衣服:“你这又穿的什么?!朝服便是叫你这般穿着的?也不怕人笑话!”

“孙儿就是……”

“你就是轻狂!”蒋齐氏提声,“莫以为我不晓得,这朝服拿回来都不及浆洗你便就穿上,还不是要巴巴去给秦小姐看。你有这份心,我倒是赞你一句深情,只你不当得穿着它满城乱窜!”

“孙儿知错。”

“知错?”蒋齐氏冷哼,“我看你不仅不知错,还引以为豪!这擢考的结果,我质疑不了,可若说这其中半点水分也没,怕是你自己都不敢说。既是明白,当该低调,更遑论这朝服是何时何地哪般场合都能穿得?”

“入朝为官,言行摆在人前,还当自己小,凡事荒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若为劲枝,尚能抵御一二,可若你中干而枯,风不催你,终有你折身之日,这个道理你可懂?!”

蒋岑扑通跪了下去:“懂。”

“懂?!你若是懂,就该用这几日好生瞧瞧那司吏监通录,克己而行,当不至于纵马行街,擅着朝服,惹人背后指你。”

“谁背后指我?”蒋岑抬头,撞上祖母严厉的眼神,瞬间垂目,“是,孙儿明白了。”

“今明二日,你哪里也不要去。”

“祖母!”

“你的名声不重要,秦小姐呢?”

“……”

“倘若你今日去得那宫门处,”蒋齐氏哼了一声,“想娶她,再等十年吧!”

第五十八章 期许

蒋岑虚活了那么些年, 若是问问自己,该当是有些自负的,闻听此言只觉面前老人肃目, 那话, 竟是触目惊心。

“不信?”

蒋岑不知作何答,蒋齐氏回头寻了椅子,便就坐了下去:“好, 那今日祖母我就来教教你。”

地上跪着的人挺了身板,殷切看上,蒋齐氏觑了一眼:“蒋家军虽是你祖父创下, 可领了这蒋家军打下南方五洲的人, 是你爹。若论起军心不二,自是你爹才当得。”

“南方五洲虽是现下安稳, 野心却不会死。这安边驻扎, 该是蒋家军长留南地, 可你见过你爹在哪一处待得长久?”

“南地五洲, 西地十塞, 父亲换防数次, 皆无定所。”

“那这北疆有何家,你又以为如何?”

蒋岑回道:“北疆不同西南各地, 何家三世驻守, 金胡惧之。”

“很好,那你可还知道,何家嫡子尚在何处?”

“何家嫡子何守兴只身留在京城。”蒋岑点头, “孙儿还知道,何家只此一个嫡子,其他皆为庶出。”

“想要掣肘一国之将, 何须得多费心思,”蒋齐氏呵笑,“人心最是好拿捏,更是杀人利器,当需得巧而攻之。陛下他熟读治国之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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