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111)

蒋岑这个手下,干脆利落,何守兴腰中暗器未出,已经被一掌拍下,倒下前,他似是瞧见那持剑之人投来的目光,方晓那凌厉的一声不似幻觉,蒋岑看他,似是看一块死肉,更似是要剐干了他一般。

“你恨他?”有声音此外边传来。

蒋岑便就归剑一笑:“他配吗?”

分明语气不善,陈宴细思之下,却是无解,便就复道:“方才山崩,怕是此处不甚安全。”

“主将已伏,这等事情我做不来,你自可前去。”蒋岑道,“便就是算他们不知者无罪,原本这些山上人就是被人蛊惑,怕是此时还蒙在鼓中。没了那妖言惑众的,想来陈二公子定能叫他们服气。”

陈宴呵了一道,正欲出去,却听得身后人问道:“你的腿可全数好了?”

“差不多吧。”陈宴没有坐轮椅进来的,此时一身月白长衫,立在帐前,“骑在马上,无妨。”

昏醒过来的几个小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就已经行进在了路上,只是这路不是去巢城的路,竟是往回去。

再一看,原本的军中除了来时人,竟是更加浩荡,只是这前进的速度很是快,后头不知何时加了牢车。

蒋岑行在军前号令加速,不多时,又是一道爆,裂之声,晃得刚醒的几人撞得有些站不稳去。

此前阵前叫嚣的又撕心裂肺喊起来:“不好了!山崩了!”

齐树这次没等人吩咐,先行一刀掌下去。

蒋岑皱眉:“这种人怎么进的七司?”

陈宴淡淡接道:“谁知道呢?你进来的时候,我也听人这般问过。”

立时,军中噤声。

只是这噤声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这山是当真崩塌起来,似是一盘散沙,本是塌了一方,现下竟是一边接着一边,便就是这般加速,也是有些扛不住这崩塌的速度。

静默一瞬,复又喧嚣。

马匹嘶鸣,尖啸声此起彼伏,受惊的战马在摇晃的大地上几近不受控。

蒋岑猛地往后拉紧缰绳,下一刻引马调后:“稳住!不要惊慌!垂悬山体,面西南行!”

军中皆有训练,此令一下,便是滑石灰起,大家皆是控马而行。

这一崩之后,安稳了片刻,齐树与陈宴领前带着大军终于奔出了危险区域,尚不得休息,就听得前边有马奔来。

秦青遥遥能闻见远处轰鸣,分明未近,却已觉耳中嗡然,心神一晃,终于记起那坞巢之山,后来成了危山,朝中还拨款固山多次。

难道竟然是——

思及此,已经顾不得许多,蒋岑还在那里,就在山下!

如此数时,又听得前边声响,不消多久,便能瞧见灰尘高扬,乃是劲旅!只是人人皆是灰尘扑扑,很是狼狈。

“驾!”秦青打马,行至军前。

虽是惊诧,陈宴也不得不开口唤了一声:“秦小姐?!”

秦青一眼扫过:“蒋岑呢?!”

“在后边。”陈宴说罢回身,只是这浩荡军队之中,哪里还有蒋岑的影子!

“蒋岑呢?!”秦青复问了一句。

不等人答,她已一抽马鞭。

第一零六章 幻觉

待得人去, 陈宴下令休息整顿,自己复又打马往后,有将士上前来报, 被他抬手制止。

那靠后的牢车之上, 原本该是还在晕睡的人已然不见。倒是边上同样坐在车中衣冠不整的宁侯冷笑一声。

陈宴垂眼,一字未发,却是宁侯坐正了些, 接过小兵递上来的水壶用了一口,颇有风范地掸了掸衣上重尘:“陈二公子果非池中之物。”

他的目光带过马上人的腿,对上陈宴那瞧不出情绪的眼:“可惜啊, 明日该当是你与轻言大婚的日子, 造化弄人呵。”

陈宴面上无甚起伏,倒是齐树行过, 看了一眼那车中人。

宁侯不以为意, 单是对着他道:“二公子可是以为本候叹的是你与轻言的婚事?”

陈宴:“我什么都没有以为。”

“也是, 轻言自然从来也未曾入你眼中, 不嫁, 也就不嫁了。”宁侯悠悠然站了起来, “本候是叹啊,你与那蒋岑, 皆为麟角, 只可惜,高下立断。”

直至于此,陈宴终于转向一边的齐树:“你主子呢?”

“去追何守兴了。”

说话间, 远方传来一道轰鸣,齐树回首,再转回来的时候, 宁侯已经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

陈宴拍了马往前:“就地安营!”

“是!”

齐树这才下了马,将牢门打开:“宁侯请。”

“哎——小孩子。”宁侯复又拍了拍手,躬身出来,“对了,你家主子这单枪匹马回去,不怕被山石砸死?”

齐树冷冷立着,宁侯再不看他,抚了两把他牵来的马,纵身一跃上去。

巨大的爆破声险些要将人的耳朵震碎,疾驰的骏马骏马陡然勒住,仰天长嘶,将背上的人掀了下去,掉头往回冲去。

秦青尚不及思考,人已经滚到了地上,碎石硌到了皮肤,满口净是黑灰,钝痛袭来,下一刻,那震颤复来,她揪住眼前寸草,伏在地上,半晌,才终得安稳。

眼前有些模糊,耳中尚不能听清,秦青挣扎了半刻,才能从地上爬起。间或还有山石滚落,哪里能瞧见蒋岑身影。

前世里这巢城有人揭竿而起,朝廷派下人去却是损失惨重。这惨重,乃是天灾,是这山体崩裂。

百姓皆言是天降横祸,是朝廷无能。直到此时,秦青才突然明白过来,哪里是什么天灾,若是有,那也是人祸将逢天作害。

这山怕是这些年,已然空下。若单是为了养兵,东宫当不至于将百姓赶尽杀绝,怕是这山中埋着的,还有其他的东西。

难怪,难怪蒋岑拼死也要留下来,手腕处轻轻颤抖,秦青抬起头去,不远处的空中扬起灰黑的烟尘。

哪里是山崩,那分明是黑火!

山阴处的岩石后传来一声冷哼,何守兴眼下的青淤越发明显起来:“我道是那宁侯那般好心,还能替我开的门去,原是与你演了一出好戏,能耐啊,蒋公子!”

“过奖!”蒋岑抹开脸上的灰,空气里都是浓浓的火,药味,“是蒋某轻瞧了你,原来何大公子守着的,是这般宝贝。”

“彼此彼此。”何守兴抚掌,“何某也不曾想到,前时攻山,蒋公子久未用火攻,原是早就料到。”

“不容易,何公子这一招很是优秀,先是炸山引军奔出,一来保存了实力,二来能顺利将山中军混入禁军入京,降低我们的注意。而后你再趁乱说服宁侯帮你逃出,回来挽救这一批火,药。妙啊。”

“只是,仍旧棋差一招。”何守兴的腿受了伤,如今已经无法起身动弹,“你何以看出?”

“话多总是不好。”蒋岑提剑过去,不想下一瞬,面前人却是骤然一笑。

瞳孔微顿,几乎是本能的,蒋岑抬手提了人往外奔去,落地的当口,那岩石紧跟着便就炸,开来。

“你……”

“你以为,”何守兴笑得猖狂,“你既然已经瞧出藏火的洞口,我还能留着不成?”

蒋岑呸了一口:“你有病啊?!”

“是啊。”何守兴悠悠笑得森然。

与此同时,爆裂声一道接着一道传来,大地震动。

蒋岑不觉骂了一句粗口,将人摔到了马上,黑鬃马尚且有灵性,便是这般时候,也不过是扬起前蹄,后就奔驰起来。

何守兴似是个疯子,笑得越来越起劲,蒋岑一胳膊肘给跺到了头上,奔出数里,不想因着一个歪斜,竟是连人带马栽倒下去。

“轰——”

秦青伸手挡住洒落的灰石,这一次的震动空前,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稳定下来。

待她起身,刚欲踏出,又是一抖,扶了地重新站稳,前路渺茫,那灰似是千丈,鼻尖都险些没了嗅觉。

秦青挥了挥手,这便又跌跌撞撞往前去。

“陈二公子。”齐树行至军前。

陈宴抬眼:“秦小姐自京中奔出,你主子还在后边未及赶上。一切留待你主子回来再说。”

“门……少爷他在后边,我不放心。”

陈宴回头看了一眼宁侯,不知何时起,这人竟是乐得不再主事,光是坐在那儿瞧着忙碌着安营扎寨的队伍。

如今那令牌便就在陈宴手中,齐树本是要?轻?吻?小?说?独?家?整?理?领着暗门人回去,可蒋岑交代过,所以仍是向陈宴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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