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生活就是苦难吗?”安月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可还是要咬住牙,活下去吧?”
林母离开时,与陆斯回擦肩而过,他回眸望了一眼,这时手机收到了消息,是建筑学的师弟,他先前把董启山先生的两张桥梁设计图给发了过去。
师弟:回哥,两张图我都研究过了,并没有什么改动,还有这设计简直绝妙到无与伦比啊,不愧是董先生的作品,膜拜膜拜,根本没任何问题啊。
陆斯回眼神闪过怀疑,没有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了呢?医院今日要缴费,安月知道他要来,走向门口道,“来了啊。”
“嗯。”斯回点点头。
上午的新闻安月也看到了,她欲言又止,还是牵挂着开了口,“妈不知道你要怎么做,可在这之间,我只希望你尽力不要伤害到自己,也不要伤害到自己爱的人,好吗?”
林母已拐过弯,走廊空荡,林漫在车上望着自己的眼神映入脑海,陆斯回仰首而立,感官被刺目的消毒水味深深地挟持着,挟持着。
林漫和林白露躺在了白露卧室的床上,白露已成家多年,但林母还是为她留着这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次林父把不用了的杂物放了进去,还被林母一通数落。
“姑姑...”林漫如小时候那般躺在她的怀里,她看到如此疲惫不堪的林白露,眼泪直滑而下,落于枕上。
她是个泪浅的人,可白露不是,在她记忆力,姑姑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姑姑没事的。”白露擦掉她的眼泪,“只是这么多年来啊,有些累了...”
白露慢慢眨着眼睛,“小漫...我最近总想起我们小时候,那时什么话都要跟对方讲,怎么长大了,话却说不出口了呢...”
就如昨日在警局等待采访时,她们明明互相望着有很多话想要讲,却又堵拥着。
这几年来昼夜难安的疲困通通侵噬而来,林白露还是担心着她,“斯回那个人啊。”
“纵令他外表看起来有多无情冷酷,可他的心是热的。”白露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可她心里还是绷着根弦,她明白是她有错在先,是她有所亏欠。
林漫不想让白露再费神,自己也不想现在去思索这些,她为白露掖好被角,“姑姑你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白露闭上了眼睛,往下缩了缩,含糊不清地应道,“嗯...有你们在...你们会陪着我。”
那天下午,白露睡了这么多年来最沉的一个觉,林漫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时而流泪,时而轻声同她讲话,驱逐她的梦魇。
下午大课间后,林昂还是坐不住,这学他是一天都不想上了,穿过操场时刘鹏还瞧见了他,见他超快地就翻过了墙。
林昂没往前走几步,听到了“嗵”一下的落地声,一回头看见了顾扬。
先是疑惑,又皱了下眉头继续往前走,俩人也不说话,顾扬就跟着他走着。
林昂横跨马路,他也跟着跨,林昂绕道走树荫下,他也绕,林昂站停几秒,他也站停。
终于在路过他们那天停留的公园时,林昂忍不了了,他今天本就心情差到了极点,开口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跟吃了枪药似的,“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来,顾扬喉咙一卡,没答上话来。
看着他现在的视线肯落在了自己身上,林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自己的怪怨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你不是当没看见我吗?”
“你不是不认识我了吗?”
“你不是有别的朋友了吗?”
“现在跟着我干什么?”
“我看到新闻了。”顾扬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声音疏疏淡淡的。
“用你可怜我们?”林昂口不择言,窝火地道。
重云压顶,铺滚往来,时晴时阴。
本来顾扬不想和他斤斤计较的,一听他的话,火气也噌地往上蹿,“可怜你?”
“我脑子有病我可怜你?”顾扬肩膀下沉,狠狠地凝视着他道,“我是想和你一起面对!”
双方把彼此都架到了一个难堪的位置,可心里再明白不过,争吵要比违心地忽视对方痛快得多,林昂也不让步,“面对?你说面对就能面对的吗?”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事发后,林昂深感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你告诉我该怎么面对,作为家人的我能做些什么?”
“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人的话吗?”
“报警?”
“还是找人去打那个混蛋?”林昂指着自己的胸口发泄着,“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工作日的公园空无一人,情绪爆发过后的状态就如这般寂寥,静到能听到对方胸腔起伏的呼吸声,静到能听到对方心底深处沉甸甸的无力。
“我不知道...林昂。”顾扬垂首,目光望着被暴晒过渐凉的大地,“除了我姐...我没有家人。”
“我在说大话罢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扬声音中带着令人生寒的落寞,“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家人。”
“很可笑吧,对吧?”顾扬抬起了头,潸然一笑,侧目望向远处躲避视线,“我也不会结婚生子。”
“我有想过,很猖狂地狂妄地放肆地想过,即使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们也拿不到一张结婚证吧...”
“所以我甚至都不会再拥有家人,对吧?”
顾扬的声音颤抖着,他自嘲地道:“可我他妈还是想娶你。”
树摇风响,林昂的呼吸如同停滞了。
“但没办法啊,就是拿到这么一把烂牌。”顾扬红着眼眶笑笑,“可我还是想像家人一样,和你一起去面对些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就只是这样待在你身旁。”
“因为...”他像被割裂的嗓音在空气中延伸着。
“因为没办法啊...没有一点点办法。”
“因为我爱你这件事...竟然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
风响日落,林昂觉得整个世界好似快要灭亡,边际变得浑茫无端,心跳声骤停前,真的一点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他什么都不要再想了,想不出来结果的徒劳无益的思绪快要让我们无法相爱。
日落昏黄,他谛视着顾扬,踏步上前,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
嘴唇相离,顾扬惊视着他,听到他说,“就当我是头脑发热吧。”
有多少埋藏于心底的话借一时糊涂说出口,早就想做的事趁头脑发热付出行动。
「既然这样,那就当我是头脑发热,当我是一时冲动,与你在此刻,这一刻,尽情相爱吧。」
瞬时,顾扬扣上了他的头,用力地吻了下去,近乎啃噬,近乎折磨,近乎摧毁,他们以如此亲密又陌生的方式,沉默地爱着,沉默地感受着对方。
黄昏如血,而那躲在角落的人,掩藏可憎面目,手举摄像头,邪恶亢奋地笑着录影拍照。
闪光灯刺亮着,同林白露家小区前拥挤不停的闪光灯一般,记者围堵着郑欲森的车,小区保安着急忙慌地阻拦着,“你们不能往里闯,会影响到别的住户!”
郑欲森鸣了一声笛,脚踩油门冲了进去,周雁辞等了一天的车紧跟其后,门口的识别器报错提示。
“这不是咱们小区的业主吧?”一保安推着记者对同事道。
同事瞟了眼,“反正这车不会是记者开得起的,快先把他们赶走!”
周雁辞跟着的郑欲森的车,却乍然刹车,他准备下车与郑欲森对峙,却听见了“咚”、“咚”两声极重的怒砸声。
车的警报器当即爆响,响彻整个小区。
咚!咚!咚!声音持续传来,树枝上的鸟大惊失色,振翅疾飞。
林父上午看完新闻后就守在这里,他手握一根又粗又重的长铁棍,瞋目扼腕,挥臂砸向郑欲森的车上。
挡风玻璃崩碎,皲裂的玻璃片沿裂纹轰地飞溅,如冰碴子般坠撒在郑欲森下意识抵挡的手臂上。
后视镜被一棍摔地,车面随之凹陷坑洼,林父暴怒着拽开车门,低吼道,“你给我滚出来!”
郑欲森他知道自己得受着,他紧绷着脸,从车上迈下,林父手中的铁棍应声而下,铁棍与血肉骨头发出愤懑的响声,混杂着林父的怒斥声,“打在你身上你疼不疼?”
“疼不疼!疼不疼!”
林父左手握棍,右手提手一掌重扇在郑欲森的脸上,声震音脆,郑欲森扑跪在地,嘴角呲咧,血流而下,一声不吭地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