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意了吗?”
他说罢又恢复了原有站姿。
林漫攥紧着拳头,指甲嵌入了手掌中,血液像是直冲入眼睛里,一片猩红,她急促又发抖地说,“陆斯回,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我不要听你说这些违心的话,我不允许你这样践踏自己!”
“怎么?”
面对林漫激烈的情绪,陆斯回仍依旧无动于衷,他的语调更加冷寂疏离,“要我说得再清楚一些吗?”
“你不是知道我进过监狱吗?”
“没有人会相信杀人犯写下的社会新闻。”
“你难道不明白吗?”
“没有人会相信杀人犯写下的每一个字!”
陆斯回像是突然失控,他心痛又撕裂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没有人!”
却又在转瞬间将刚有的情绪迅速收拢回去,硬生生憋在他的胸腔中。
闷热的夜晚终于卷起了丝丝凉风,风再大些吧,大到铺天盖地将辛酸吹散,大到掀起骇浪将屈辱淹没。
“我相信啊。”被碾碎的泪从林漫脸上滑落。
“我相信啊!”她拽起陆斯回西装的衣襟,将他拉得更近前后微小地晃动着,一遍又一遍地啜泣着说,“可是,我相信啊!”
林漫向他的怀里靠近,大颗滚烫的泪水掉落,崩溃地道:“我算什么啊。”
“我算什么,我到底在钦佩迷恋着什么啊?”她仍然紧攥着他的衣服,额头与他的胸膛相触碰,埋头哽咽着,“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认错了人,去追随一个卑劣的人。”
“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认识你。”泪水打湿他的衬衣,林漫无力地向下跌落,抽泣到要干呕,胃里翻滚,“人海茫茫,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才找到了你?”
“可我还是相信。”她语无伦次,无意义地重复着。
“那些你带着满腔热忱写下的每一句话,那些陪我度过的无数个夜晚真实存在的文章,那些剪贴在墙上属于你的文字,都是我站在这里的理由啊!”林漫抽噎着,终于松开他的衣角,“都是...我站在这里的理由啊!”
“可我算什么啊……”林漫蹲下,颗颗眼泪砸在地上,浸湿了地面,她抱着膝盖,氧气稀薄,哭到缺氧,“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相信你啊!”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知道,林漫相信陆斯回啊...”林漫无助地、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汩汩而淌,她心如绞痛。
一旁的喷泉蓦然直耸入空,激流在夜空中炸散倾泻,五光十色的池塘反射着粼粼波光,金色流体让一切盛大、华美又荒诞。
哗然的落水声与音乐声相奏着此时最荒寒的乐章,如同他悲怆的挽歌。
如何能叫人不心碎。陆斯回弯下腰,扶起林漫,拨开她脸前被落泪打湿的金发,望着她泪水盈盈的双眸,缄默无言,他怕他一开口就是破碎的泪。
他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林漫的头抵在他的左肩上,她的双手紧按着他的背部怕他离开,手掌陷入衣服中压出褶皱,泪珠骨碌碌地滚落,滑在他的肩头留下湿痕。她的心破了一个洞,用多少泪水都填不满。她知道,陆斯回同她一样,或比她更甚。
陆斯回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想再让她流泪,拍着拍着手掌却开始颤抖,再到手腕、上臂、心脏,又蔓延至全身。
他望着夜里黑暗的前方,什么都看不清的前方。
这份颤动让三年多来的陆斯回,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在心里对她说着无法说出口的话。
「林漫,你知道吗?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用仅剩的这条命为阿莱争一个清白。
世界上所有美好都不能属于我,我没有资格幸福轻松地活着。
我拿不起来笔了,我握不住笔了。
如果我们可以早点认识,该有多好?我恐怕会争着抢着自己告诉你,我就是斯恛。
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们一定会成为很相爱的恋人。
我会介绍你认识我的妹妹陆光莱,她和你一样,总是只想着别人。
她跟林昂也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很抱歉让你认识这样的斯恛,无法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斯恛。
现在的陆斯回配不上你的相信。
因为现在的我......
已经拿不起笔来了。
我不可救赎。
我欲爱不能。」
只是在这个奇异的夜晚,林漫犹如听到了他说的话一般,她微微张口,用着给予人无比力量的语气说道:“斯回,我绝不会离弃你,我会守望着你,直到你再度焕发耀眼的光芒。”
“我会等你向我敞开心魂。”
“我会一直相信你,一直一直。”
“因为从此刻开始,我对你的相信。”
“盲目、坚决。”
“且无需理由。”
紧紧相拥着,他们像要把对方揉进骨头里那般,相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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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大象”是一句英语谚语,还有本书也叫这个名字,书大概就是在讲“合谋的沉默”,但老早以前看的了,我记不太清了。
祝大家周六愉快,今晚我们在留言区相见呀!
谢谢筝筝捉虫,我爱你筝筝!
阿喃的新文《葡萄成熟时》开了!光看看文案就很刺激!女主叫桑絮,男主叫傅遇安,多好听呀!请大家多多支持呀,文案可直达喔。
最后依旧,记得投珠或留言,感激不尽,下章待续。
第二六章 无边告白
夜半时分,陆斯回和林漫走在南城的街道上,徐徐缓缓地漫步着,沁凉的风吹拂着街道旁的松柏树,将混合着泥土的松香味挥散,好似夏日的郁热在这个夜晚几乎快要被完全驱散,只留下一丝清甜的热浪。
陆斯回将西装外套垂搭在手臂处,另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衬衫被褶皱出好看的模样,林漫的高跟鞋轻轻叮叮地敲打着地面,两人保持着那种熟悉的距离。
那样似曾相识的间隔,她光裸的肩膀偶然摩擦过他的上臂,纠缠不清又交错分离,显露着这比远近一步,比近远一步的距离。
轻渺的风吹来,林漫金色的长发飘浮至陆斯回的白色衬衫上,她伸手想要将长发挽在另一侧,却又微顿,隐隐有些羡慕,那随着风偶尔贴在他胸膛前的几缕金发,肆意越过了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比她更靠近他。
若即若离,潮涨潮落。
穆穆皇皇的月色,将夜幕蒙上重重私密的银色薄纱,似银线编织了迷梦,陆斯回和林漫就在这迷梦中,漫无目的地穿梭过长长的小巷,跨步于白日拥挤的马路,又偏离绕远在无人的道路边。
路旁店铺闪动着绿绿红红的霓虹灯,为地面上两人重叠交缠的灼人身影,打着暧昧不清的杂光。
林漫想一直走下去,走向潮汐尽头。
陆斯回时不时低头侧目,脑海放空地望着身旁的她。寥寥星辰下,他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情河,被沉沦的欲念浸泡着堕落,被潜藏的暗礁割伤着付出代价,却依旧渴望深陷。
他想明知故犯。
如果明知故犯,他想滑过她的手掌,扶在她的腰侧,他会挽起她的长发,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
他竭力清醒克制。
如果必须清醒,那就散步吧,他想:
「至少这时我走在你的左侧,我们像在一起,让风代替我去吻你,我们一同走向潮汐尽头。」
这样放纵散漫地走了许久,拖延了许久,回到院门口时,林漫的高跟鞋卡在了道路上砖块间的缝隙里,一时踉跄,陆斯回握住了她。
她正要低头弯腰,陆斯回却已蹲下,他的手有些微凉,力道不轻不重,扶住她的脚腕,将嵌在泥土缝里的鞋跟拔了出来。
该说谢谢的,就像站在门口分别时应该互道晚安的。林漫却不知如何开口打破这样的静寂,又或者说由他来打破她才愿意,陆斯回站在她身后,看她扭动钥匙开锁,就要进入家门。
“今晚...月色很美。”
陆斯回略微涩哑的声音传来,林漫怔了下,停止了开门的动作,回头看到他站在石板路上凝望着自己,月光洒在他的肩上。
她抬头望向远空中那道弯弯的月亮,颈部线条随着仰头的举动被拉长,许是太久没说话,她低声应着的嗓音也有些沙沙的,“嗯。”
“你更甚。”
几乎在林漫发音的同时,陆斯回就不留任何空隙地讲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