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耳朵借给我妈。
“我那天还看见一楼楼道,他摆了把椅子,上面搁着张挺大的纸夹片,写着别随意往楼下抛物。我心想人家怎么不往别人家抛物呢,偏偏往他家楼下小院里抛物,就是平时太遭恨了。”
少顷,我妈顿然注视着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就打算待在家里一辈子了?你也不小了,该长大了,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没工作,你都没资格去恋爱结婚,现在哪个男的愿意养着你?”
没等落下音,我的脸色忽地黑下来,心情跌落至谷底。
我:“我也就这样了,这辈子也结不了婚。”
须臾过后,我妈哈气连天,连带传染得我也打了个哈欠。我妈手肘搭在身前的桌上,已打起瞌睡欲眠。自顾自地小声嘀咕起来,“早晨起得太早了,困了,我可睡觉了。”
我情绪低落得不言语。
我妈走到我身旁,“手机还有电吗?”
“有,还有一半呢。”
她拿起数据线,递给我,“赶紧充电吧,别忘了充完了把开关关了。”
我把数据线插进手机接口,立时振动两声,右上角显示为绿格电池。
我妈走到床边,插上阳台门闩,拉上半边窗帘,疲倦地躺下,盖好被子,歇息入睡。
我环视周身,空荡荡的屋里,已是静下来的夜,安静到不能再安静,我安然地侧过脸看窗外,凝神向左眺望天边挂着一轮残月,呆呆地看入了神。
我窝在被子里,像虾米似的腿蜷缩成一团,黯然地滑着手机,回身见床的另一边我妈一早熟睡。
夜已深,未眠。
身旁的母亲猛然起夜,爬起来去洗手间,回来时,伫立在我身旁,习惯性的提醒我,“丫头……”
我听惯了,没等说出口,立时抢先补上,“赶紧睡觉!”
“知道了,我就不说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哑然没支声,回至自己床前,翻身上床,接着入眠。
我在不住的飘忽乱想,想我妈那些刺耳的话,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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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多。
我倚坐在床上,侧脸眺望窗外阴沉下来的天,静视风卷云散,骤雨来袭,几多烟雨飘落,窗外的雨打湿在窗子上。
我妈推门从外面进来,把包搁在转椅上。
黑白颠倒的我爸醒来不久,迷迷瞪瞪的坐在行军床边。
我妈然后像强迫症一样,握着手机在屋里绕着床来回踱步走动,记录步数,对着我爸絮叨,“你知道吗?门口的彩票站玻璃碎了,原来我还想,这是不是人为给破坏的,还真就是。”
我爸:“就是人为的,太多了这种事,有些人就是太坏了,看人家挣钱多,他生气,给你变得法的搞破坏。自己有本事,自己去挣,他又不去,又挣不来,他祸害别人。这人就不能吃饱了,饿得半饱正合适,一吃饱了,一个个的就开始来事了,你看现在的人容不下别人,看别人高兴,有些人就生气,成天干点鸡零狗碎的事,心理不平衡,背后给人举报投诉,打小报告,就这德行的。以前平房那些个邻居也净是给背后汇报的,咱在河边盖房子,那邻居他不敢干的事,咱们家敢干,他自己私下里眼红气犊子羡慕又怂得怕事没本事,自己怂没本事,看别人胆大的,又眼红嫉妒,背后给联合执法汇报的,回来联合执法来了,我给搪塞走了,他自己也跟着在咱家后面那地跟着学也盖房,咱家在河底下空地种菜,他跟着在他们家河底下空地也跟着种菜,就以前那帮平房院里的邻居人都不行。”
我妈:“是吗?没一个人品行的?这家彩票站又新安上的摄像头,没人敢闹了。以前我们单位里这种事多了,别看人不多,我们单位净有那种闲着没事的人,去医院碰巧遇见同事了,得偷偷一路跟着,背后探听你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病,回来在单位给人家散播,弄得门口修车的都知道我们单位里员工的事,还有给人家同事送骨灰盒的,多损呀,跟你姥爷是一辈人。”
我:“这辈子算是入错行了,应该从事八卦媒体,就不能消停消停嘛,一个个群魔乱舞的,上窜下跳的,人家是真不嫌累。”
半晌。
我妈回身到梳妆台拿起折叠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仔细照一遍,猛然发现面部肌肤渐渐开始松垮下垂了,看着有一丁点失落的问我,“丫头,你看我面部皮肤是不是下垂了?”
抬头凝视着我妈姣好的容颜,虽说我妈保养得宜,远处乍一看似三十多,但细看脸部下庭却已微微松弛下垂的脸,吞吞不忍地道,“有点。”
“要是有钱就去做美容了。美容院前几天还给我发微信呢,让我拉人进群做美容,自己可以免费做一次美容。现在不止美容院,各行各业都搞得跟传销似的,蔚然成风,不过现在生意确实不好做了。”
耳根听着,我在想,我妈如果当初没结婚的话,没有我和我爸的拖累,一个人虽说寂寞些,但退休金足够自己花了,不会看着自己逐渐衰老的苍颜,或许比现在滋润得多。
“所以得创新啊,得跟着时代转型。你得研究大众最需求什么,跟同行业差异化,否则早晚得淘汰。”
“这怎么创新?”
“你得找到各行各业的缺陷,研究大众的需求,然后把它填补上。犹言哪怕已经做烂了的快递公司也可以差异化跟别人不一样啊,可以做专门运送易碎品和活物的快递,主打保证货品的安全性。”
等到晚饭时间,我爸手掌托底把菜端上桌,进进出出往屋里挨盘端菜,菜上齐了,对着我说,“盛饭吃饭,开吃,我姑娘。”我爸两手端着碟子进了屋,放在桌上,“开灯!”
我懒得动,缓慢地扭身伸手臂,按下开灯的按钮,须臾间灯管照得人晃眼。我坐起身,挪到桌前盘起腿,把手里的手机撂在桌上。
我妈给我盛好了饭,搁在我面前,“丫头开饭啦,都是你最爱吃的。”
爸妈落座,我调好手机电视剧,时时播放着……
我妈问起我爸来,“你从哪买的菜?”
我爸:“有偷着摆地摊的。”
我妈:“菜市场最近不是要拆迁嘛,原本的地摊都搬迁了,彻底改成门脸。城管不让摆摊了,最起码早了一个多小时,十二点就拾摊了。现在不许在外面摆摊了,全都得在店面卖东西,这帮一楼的房东们租金漫天要价,黑的要命,菜价高出了三倍,物价涨的离谱。附近又新盖了个菜市场,想租摊位,得先给他们交两年租金,好几万呢,什么都没干呢,先得给他们几万块钱,多缺德!多会琢磨老百姓。”
我爸拎起暖壶往茶壶里倒水,“这面敛钱,那面不让摆摊,这叫什么东西!卖不了多少东西,还月月得敛钱,谁还在这摆摊。”
我妈:“多缺德!现在人多坏,净剩下敛钱了。平民百姓活着容易吗?还不够这帮人管的呢,他们只负责完成任务,不管老百姓活着困不困难!”
我爸:“今儿高兴让你摆摊,明天不高兴了,就不让你干了。”
我妈:“河边以前一年租金三千,现在一年租金得三万,物价能不高吗?这帮人不吃不喝是嘛?物价高,跟他们没关系?自己祸害自己?最近咱这个红桥区居委会也在小区里支起一个菜棚,棚子外面写着‘便民菜棚’,实际呢,台子费可很贵!有几个为平民百姓服务的?不都只顾自己赚钱嘛!看着‘便民’那两个字也不嫌打自己的脸……也对,人家都不要脸,只要钱,还要什么羞耻呀!”
我插了句,“妈,太不了解人性了吧,桌上摆着好酒好菜,看别人吃上了,他没办法吃到,心里生气,宁可把这桌子饭菜全给掀翻了,也不会让别人多吃到一口,看到别人比自己活得痛苦,其实心里特高兴,人内心深处希望别人都比自己过的差。自己是平民,还不为平民服务,现在的人不现实都对不起这些令人作呕的人!国人的特点一旦供过于求,马上高额炒价的这类人极度自私,对待不管他人死活的这种人就该人口清除,对自己本职职业是租户,希望自己卖的东西是天价,善良的人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是真狠呀!国人骨子里的念头,看到一个地方一旦有人流量,供过于求,永远想着卖点什么东西可以发财,最好高价宰人一夜暴富,现在的人就算了,永远不想全都免费,给大家谋福利,只会恶性循环,有这样想法的人没资格抱怨福利差,先审视一下自己做错的地方,才能去指责别人。自己开车,没资格抱怨空气不好,自己是房东,给租户拼命涨价,没资格抱怨物价,自己是老板不给员工保障,没资格说人现实,给的那点工资,还抱怨人现实,你自己不就是推波助澜的罪魁祸首吗?有什么资格去抱怨。社会变得现实,都是这些人造成的,让人朝不保夕,社会环境是越来越恶劣了。这些人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就是对普通人的不负责任。人骨子里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差,让别人痛苦的方式,使自己赚到钱,但你让别人活着了吗?你想过别人吗?你自己还不是一丘之貉?还拿自己做不到的事去要求他人,无耻至极!过去古代近代的那种天桥摆摊杂耍,各种有意思的充满烟火气的是彻底消散了,为了好管理,把传统文化特色给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