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周鹤的告白而迟钝的大脑微微回笼,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捕捉到了点紧张和害怕,却又还是平淡道:“我嫌恶心。”
周鹤点点头表示明白,继续道:“糯糯软软的性格的确挺可爱,会撒桥会喊哥哥会要抱抱似乎也不错,但那得是你有我才会觉得可爱,放他身上我跟你一个感受。”
周鹤微笑:“怪恶心的。”
“宁宁,”周鹤耐心道:“我不求你现在便能回应我,也不求你能放下你心里的世俗规矩,左右我们时间还很长。但我无法接受你把我往别人那边推。”
他忍了又忍,最终只是用舌尖舔了舔牙,尽量用最轻松自然而又温柔的语气去引导宁绥:“我喜欢你,是那种你就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也喜欢。”
宁绥的手紧了紧,连带着他右手的提线也缠着紧了紧。
周鹤像是早有所察觉一般用空着的手轻轻捏住他的右手:“别握拳头了,待会伤着自己。你要是紧张,我便不说了。”
语毕,他等了宁绥一会儿,见宁绥还是不回话,便要收回自己的手。
却不想宁绥忽地动了动,攥住了他的指尖,但只是一瞬,宁绥便又像是如同被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却给了周鹤莫大的鼓励。
周鹤也不拆穿他方才的小动作,只继续道:“你的确不是最好的。他们说你狠戾,说你未来是个暴君,我也觉得。”
他坦坦荡荡:“甚至我以前还觉着你臭屁又麻烦,毛病一大堆,又头疼又想早点把你送回宁朝再也不见。”
宁绥冷冷抬眸看他,周鹤失笑:“可那是之前。我喜欢上你后,便觉得这些都化作了可爱。你冷着一张脸同木偶的零件较劲不愿意向我求助的时候可爱。”
“你面无表情挑鱼刺的时候可爱。”
“你坐在树上发呆的时候也可爱。”
“就连你杀妖邪的时候咻咻的放着冷气的时候也很可爱。”
“甚至你不会笑、不爱说话、要强而又自强的样子也特别可爱。”
“在我眼里,你不需要向我撒娇示弱,也不需要软软的喊哥哥都足够可爱了。”
周鹤顿了一下,笑着补了句:“当然,你若是愿意喊一声,我大抵是能为你摘星星摘月亮的。”
宁绥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表面看起来平静而又淡定,好似周鹤的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主角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总是这样,冷淡而又沉默,很难有人能通过他的眼睛或是面部表情去猜他,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神色。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胸腔下的心脏跳动的究竟有多快。
他全身的血液又究竟有多滚烫多沸腾。
他像是一块不化的坚冰,落在周鹤手里,便轻而易举的化成了一滩水,他本可以溜走或者再被烘干消失的无影无踪,偏生周鹤还要小心的将他捧在手上,照顾着他所有的感觉。
他想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如此温柔的人。
他更不明白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你看,”周鹤还在慢慢的引导他:“你没喊过我师父,我不也就是你小时候抱怨了几句,后来没说过什么吗?你觉得我大度,可我却时常庆幸还好你没有喊。”
他轻柔的摩挲着宁绥脸侧和耳朵处连接的肌肤,那一处软滑的不可思议,也叫他心里压抑的那些东西隐隐躁动,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有些轻,更有些哑:“这样我可以说我们没有师徒情,你便也可以早点走出世俗。”
宁绥看着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喉结微微滚了滚,说出来的话声音带着涩,还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弱,即便声线还是冷硬的,但无疑是再一次将自己剖开放置到了周鹤面前:“为何是我?”
你经历了几千年的时光,见识过这大地的繁华也见识过疮痍。
无数的妖邪你见过,人世的悲欢离合你也见过。
你享受过站在高处的追捧和人声,也曾一步步往上攀爬。
这世间与你而言还有什么特殊可言?
为何偏偏是他?
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我也不晓得你有什么好的。”周鹤诚恳道:“但我就是喜欢你,这点也没办法不是吗?”
他弯着眉眼:“所以宁宁,不要不自信了。就算他们觉得你再不好也没有关系,左右你也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我有眼睛,我知道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他察觉到宁绥的所有情绪都被他抚平,于是再次真挚的问了句:“所以,你要喊我哥哥吗?”
宁绥没说话,周鹤笑着补了句:“或者……我可以吻你么?”
宁绥的手蜷曲了一下,眉眼又低垂了下去。
周鹤等了等,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应。
于是他想了下,问了句:“宁宁,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美好的。你会因为我的不完美而不喜欢我吗?”
宁绥仍旧没有吭声,他垂头沉默了许久,周鹤也不急,就这么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答案当然是不会。
宁绥的确将周鹤奉若心中神明,但这并不代表他眼里的周鹤就没有一点毛病。
宁绥也有看到过旁人瞧不见的周鹤。
尤其是那日在潭州他瞧见的同周鹤难舍难分的满身怨煞与黑气。
那始终是个谜,可不代表宁绥会因此不信任周鹤。
所以宁绥抬起了眼皮。
他的语气冷静,心却是止不住的有些抖:“你先前不是偷偷吻过么?”
他说:“在岳州邬篦的阵里头。”
周鹤原本有些平淡的眉眼瞬间笑开,他眼里的温和也不再只是浅浅的一层:“原来你晓得那是什么……我还以为你不会明白。”
他捧着宁绥的脸,让人低头瞧他,宁绥坐在神台上,他们的视角难得的出现了变化。
周鹤轻笑:“所以你很早便点头了,只是我不知道?”
“没有。”宁绥皱眉:“谁点头……”
他话没有说完,周鹤便仰头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和那日在岳州邬篦阵里所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柔软的。
湿润的。
滚烫的。
只是这一次这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而不是眉心。
这一次宁绥并没有陷入黑暗之中,反而是清清楚楚的瞧见了周鹤的眼睫。
浓密而又细长。
挠的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于是感知就更加的深刻了。
为什么有人的体温可以如此之高呢?
宁绥无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手,没有推开周鹤,却也没有做出任何主动的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是好,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在一个轻吻的浇灌下迅速的疯狂的肆意生长。
他觉得这个轻吻就是他的极限了。
因为他的四肢百骸全部被泡进了周鹤的体温里,软的令他迷茫。
可当周鹤的手覆上他的后颈,当周鹤的唇一点点用力碾上来,但他的舌尖掠过他的唇瓣扫过他的牙关时,宁绥在这一刻才明白——
他所拥有的那些曾经被他不齿的妄念在周鹤面前不过是小打小闹。
他能够感觉到周鹤压抑着的呼吸和情绪,甚至能够察觉他压抑的力度。
因为在他仍旧没有反抗后,一个肆虐而又粗.暴的吻就直接掠了过来。
宁绥在这个吻中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侵略性”,也明白了什么叫做“情不自禁”。
他的手攥的很紧,提线勒着他,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所有的感官全部融入了这个吻当中。
这个隔了两百多年才降临的吻。
宁绥甚至在这个吻中感知到了点危险。
他说不出这点苗头从何而来,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脊背发寒,心脏更是有些慌乱的钝锈感。
直到他快要呼吸不过来抬手抵住了周鹤的胸膛欲要将人推开时,周鹤直接单手将他从神台上带下来,把他人抵在石墙上。
宁绥这才明白为何他会头一次察觉到胆寒,偏生还是在自己的心上人身上。
因为他本不该被这样摁住,也不该这样被主导,可他所有的利爪都被周鹤压得死死的。
宁绥也终于明白了件事。
他的神明不需要他的保护。
从来都不是他觊觎他的神明。
而是神明躲在暗处、站在高处,不动声色的用眼神圈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