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确信自己的复活是有预谋的。
但他不知道是他那个傻爹还是……
能让他确定,也是因为法衣。
没让陈寡肯定他身上的就是法衣,完全是因为正常的法衣袖子上只会有一行符文,可他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宁绥修的不是符术,并不能看懂。
可他能猜到。
替他做这件法衣的人一定很爱他。
这种爱也一定扭曲到变态了。
“宁哥!”
陈寡风风火火的声音打断了宁绥的思绪,宁绥头也没回就进了屋子,还顺手关了门。
但陈寡并不在意,直接跟了上去:“哥我同小二说了等天亮给你送王婶家的豆花来,你吃点。”
宁绥只坐在窗边吹冷风,半阖着的眸子瞧着底下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有答一句话。
陈寡挠了挠头:“我昨日去玄门听他们说城东那边出了点事,所以我才联系了一下李锦,上次你同我说离他远点我有听的。”
宁绥不记得自己有提醒这件事,也不记得那“李锦”是谁。
陈寡却以为他生气了,恹恹道:“我只是想打听一下那头出了什么事,玄门的人说他们丢了好几个人在里头了。我也不是担心玄门,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破地方,我这不是担心我俩有一天在那失足吗?”
宁绥终于又看了他一眼,陈寡的眼睛亮了亮,就听宁绥说:“去瞧瞧。”
陈寡:“……?啊?”
宁绥又不说话了。
陈寡快要憋死了:“宁哥你疯啦?玄门好几个人都折在那了你跟我说你要去瞧瞧?!你这是去送人头的吗?”
宁绥倒也想,但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邪祟能要他的命了,他不愿多说,只是继续看他的无人街道。
陈寡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终只能干巴巴道:“熬夜使人疯癫,哥你再冷静的想想,我先回去睡觉了。”
他可怜兮兮的打了个哈欠:“明早见,希望明日的你吃了王婶的爱心豆花。”
陈寡离开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嘟囔。
余家那个小少爷是不是算的不太准啊?
宁哥真是他命中贵人?
他命中贵人能这样?
还是他找错了他就该再等等?
陈寡头秃。
宁绥在窗边坐了大半宿一动不动,瞧着漆黑的街道逐渐明亮起来,路边的摊贩和店铺都开了门,这时还没有什么路人,但也快要热闹起来了。
宁绥的视线有些模糊,这并不是有什么遮挡了,只是他复活以后就这样了。
超过两米远的东西和人他都瞧的不甚清楚。唯独妖邪,即便隔了几里的距离,他也能够清晰瞧见它们身上散发的黑气。
就像是时刻开着灵眼,甚至比灵眼还要好用。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反应,毕竟他也是头一次死了又复活。
但复活后他的身体的确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化。
除了眼睛以外还有很多很多。
但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反正他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人了。
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也从不思考无用的事。
以前或许还有个人管着他逗着他。
天亮了没多久后,他屋子的门就被人敲响。
宁绥没理会,只是依旧看自己看不清的街道。
可小二一来二往的早就知道了他这脾气,故而敲门也只是礼节性的提个醒儿,等敲了几声后,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瞧见大清早的宁绥还穿着昨儿那身衣甚至还带着点昨夜林间的寒露也不讶异,只小心道:“宁师,您的豆花我给您摆这了。还有些烫,您仔细着。”
宁绥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小二又拱了拱手,随后蹑手蹑脚的出去了——指不定人宁师是在用别样的法子睡觉呢!
反正小二不觉得真有人可以做到不睡觉不吃东西的。
然而一直到陈寡睡醒了来找宁绥谈一谈他蹦出来的那一个“去瞧瞧”时,宁绥都没有看一眼一直在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豆花。
他其实知道陈寡为何执意提豆花,因为这是他唯一在陈寡面前吃过的食物。
那日他们捉了精怪,恰好是白日,不像夜里危机四伏,宁绥本想直径回客栈继续坐着,但陈寡非要同他一道前去。
宁绥被他念叨的烦躁,也不想他之后还要拿这事念叨,便同他一道走了。
路过王婶的豆花摊时,因为那豆花同另一道和它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甜品有些相似,宁绥看了眼。
天知道当时陈寡激动成什么样了,当即掏出自己的小金库给他买了碗最便宜的豆花期待的瞧着他。
那副情景总是让宁绥想起些往事,他便喝了一口。
就那一口,让陈寡认定了他喜欢喝豆花。
宁绥抬了抬自己的左手,撑在了桌子上托住自己的侧脸去看底下模糊不清的场景。
他晓得王婶的豆花摊就在这附近,也许就在他的视线里,但他瞧不清楚了。
他也知道那份豆花很甜很好喝,但他觉得没必要。
陈寡还在他耳边聒噪的念叨着他怎么不吃都要凉了云云,宁绥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陈寡还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口,就见宁绥掀了掀眼皮子。
陈寡一愣,就见宁绥咳了一声,随后他似乎是忍耐了一下,因为陈寡在自打见到他以后第二次看见他脸上有了别的神色——
他皱起了眉头,左手握成拳掩唇闷咳了几声。
“宁哥你感冒了?”陈寡不再念叨他:“我帮你把窗户关上。”
宁绥抬起自己缠满了提线的右手摆了摆,又是咳了几声后,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平淡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一句解释都没有,更别说安慰和安抚。
陈寡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想劝又不敢。
只见宁绥坐了会儿后,视线终于落在了他身上,许是因为方才咳过,他的声音有些微哑:“不吃?”
还在纠结跟铁人似的宁哥怎么就突然咳嗽了的陈寡:“……啊?”
宁绥站起身来不再看他:“不吃就走。”
陈寡明白过来了:“吃吃吃!宁哥你等我一会儿!”
他坐下端起那碗凉透了的豆花飞速吃完,随后抹了抹嘴:“王婶家的豆花是真好吃……宁哥你不饿吗?”
宁绥没有答话,只是直径往前走。
陈寡瘪了瘪嘴,迅速跟上他:“宁哥,不是我胆小哈。但是你这人玄门的人都折在里头了你还要上赶着上去?我俩去了那就是给人玄门加大难度啊。”
“再过个几日潭州玄门的负责人就要回来了,让他出手救人岂不是更好?”
宁绥和往日一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陈寡摸不准他是生气了还是只是和平时一样不想说话:“……哥你不是也很讨厌玄门的吗?”
他这话说的有些像小孩子,大抵意思是:我俩都讨厌一个东西所以我们关系好结果你现在要因为这个东西拼命,我感觉我被背叛了。
宁绥不是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但他仍旧没有接话,而是继续穿插小巷子往城东赶。
潭州太大,他们住在城西,不加快脚程怕是今天走到明天都到不了城东。
陈寡就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跟个小怨妇似的嘟囔:“明明宁哥你也总是避着玄门,也不愿加入玄门去玄门混吃喝住,我俩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就非得要上赶着去救人呢?还不一定救得下。”
“那些人分明就瞧不起我们……就算我们去了,他们也不会领好意,还会说我们去拖后腿……”
宁绥听着头都没回。
陈寡只能委委屈屈的跟着他的贵人跑了。
待得他们到了城东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这还是两人同是玄师,比常人的脚程要快上几倍的结果。
陈寡一天就吃了碗豆花,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忙不迭的拉住了准备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走人的烧饼摊贩,花了两文钱巨款买了两袋饼。
他下意识的递了一袋给宁绥,宁绥却是根本没接,陈寡也不在意,将烧饼揣进袖子里了。
陈寡都做好了边吃边跟着宁绥跑的准备,结果宁绥站在了原地,半阖着眼眸淡淡看他。
宁绥个头高,正因如此,他的身高和他的身形结合在一起,任凭谁大晚上瞧见都会觉着他是徘徊不散的怨鬼。
陈寡正狼吞虎咽的嚼着烧饼,被他这样注视着,才吞几口就不是很吞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