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蕾斗然松手,她老是忘记自己的力气委实着实地异于人。
勒士达却反拉住她的手:“手会疼。”
他轻轻抚过她指间因阻他自尽而赤手横握剑锋的创痕。然后挽住她,就象挽住最尊贵的皇后,一步步引领她走向雷。
雷一直含笑的眼睛沉淀下去。
“别去,别去!”蕾一直说,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流下泪来。
勒士达如同听不见,温柔将她的手递与雷。
“为何?”雷问。
“不能不去。”
“为何不能?”
“因为不能伤及无辜。”勒士达柔声说。他笑一笑,转身待去,雷却忽然按住他的肩头。
勒士达挑眉看着他。
“别说。”
勒士达一怔,一暖,一笑。缓缓吸了口气:“知道了。”
他扭头大步离去。
亚瑟王的宫殿足足占地三公顷。
华丽,壮观,优美,却更衬出人的渺小,站在这里,人已微如蝼蚁。
所以才敢这么轻视人命,杀了那么多叫雷的五岁小孩。
所以一片死寂的宫殿,只有地板上浮照的倒影,比实物还倒有些生气。
勒士达坦然走入,看到亚瑟王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就如同雷。
但雷是苍白的,他却是死白,一代君王竟病骨支离到濒死之地。
亚瑟王衰弱的眼睛竟突然凌利起来,瞪着他。
如此憎恨与愤怒,就如同背叛了他。
“你过来!”
勒士达走近,走到床边,跪下施礼。
“你--”亚瑟王冷冷喝着,“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心血!”
勒士达低头。
“送你游历世界,允你去各国学习,授你以君王之道,杀了我所有子嗣,而你,”他猛然坐起,铮地抽出勒士达的佩剑,对准他的心脏:“就是这样回报我?”
勒士达平平看着他,问:“要我如何回报?杀了雷吗?”
他的心脏就在剑下微微跳动。他并不害怕,身体却在发抖。
是鬼吗?
毕竟亚瑟王手中拿的是可以杀鬼的宝剑。而他,的确已经被鬼占据了身体。
勒士达十分坦然:“已经在我面前杀过雷,难道还要我再杀一次?不可能了。”
亚瑟王大吼一声,长剑直刺过来。
他不动,一动也不动。
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位亚瑟王。
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母亲,杀掉雷,然后拉他走。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晕他,再安排以后的生活。宛如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大家都知道发生过了。
剑抵在他的心脏上。
这剑的锋利,他早已知道。
他低头,水痕般的剑锋上有他淡淡的脸。
不是面如死灰的,而是平静的。令他想起一刹时间,雷按住他肩膀时的神情。
“况且你根本杀不死雷。”
“如果不是你救走他,他早已死了!”
勒士达微微一笑,看向旁边押他进来的那位将军。
“禀告亚瑟王,那人........的确无恙..............”
亚瑟王斗然变色。他本来死白的脸色就宛如罩上了一层严霜,更死,也更白。
“以为能杀死他,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勒士达无比锋利地说。
“你阻止我杀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亚瑟王瞪住他,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血渍也缓缓在衬衫下扩散。
亚瑟王无意识已刺破勒士达胸口。
勒士达脸容忽然有了一丝狰狞,身体如此害怕着,心里却如此渴望!
渴望迎着剑锋冲过去,渴望让那美丽而冰凉的剑穿心而过。
渴望这一切快点快点快点结束。
如此残酷而磨人的事,要把人都吞噬尽的事!
“.........你明知道我有杀你之心,为何还来?”
“我不得不来。”
“...........这还是你向我建议制造的大炮。”亚瑟王茫然说,“你设计的图纸。”他忽然震怒起来,抓起几上一只瓷瓶砸向一名侍从:“开窗,为什么不开窗,难道还嫌这里不够黑?把所有的灯都给我拿过来!”
一时间所有的灯都集中起来,风从窗外吹过来,烛光摇曳,更衬得鬼影幢幢。
“你们都给我退下去!”
勒士达仍单膝跪倒在床前,却望着被亚瑟王随意丢到床上的他的佩剑上的血,一点点染红雪白的床单。
“我快死了。”亚瑟王缓缓说,“居然不是死在雷手上。”
“他志在不此。”
“他一直对我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望着勒士达,“他怎么知道我害怕?当了十年的法王,一直就在我身边,动手的机会何其多,为什么不杀我?他明知我一见他,必杀他无疑!”
“他要的不是这个。”
“他要的是什么?”
勒士达一直奇怪地看着那柄剑,奇怪地道:“他只要不要再被我所杀。”
“此剑被封印着,你如何杀他?”亚瑟王一哂,倒执起床上的剑,以剑柄触近烛光。
那乌黑宛如精铁铸造的剑柄忽然之间燃烧起来,一直不合比例的硕长的剑柄下藏着的竟是一颗晶亮的宝石。
“七星之一?”
“当偶人变成人,当盛夏亦飞雪,当七颗宝石回归原位,这世界也将毁灭”
勒士达哈哈大笑!“所有的偶人都想变成人,但盛夏绝不会飞雪!”
“盛夏并不是你想的盛夏。”亚瑟王一指窗边一块被白布覆住的东西,“去看看。”
“望远镜?”勒士达揭开白布,漆黑而静谧的夜空,星星就仿佛碎钻一样,遥遥忽明忽暗地闪烁。却总有一道道流星或疏或密划下亮痕。
“用流星来下雪。”亚瑟王静静说。“而你们都不信..........而七星,要散尽了。”
勒士达但望星空不语。
“一颗用来封杀鬼,一颗用来封魔剑,一颗用来封震偶人,而另三颗却竟流失。就象这焚。”亚瑟王摊开手掌,掌手中一块暗红的石头。
勒士达斗然变色:“你把温格怎样?”
“他是救我一命的人,我能把他怎样?”亚瑟王看着他。
勒士达忽然慢慢滚下汗珠来。
“更何况偶人迟早会变成人,盛夏也将飞雪,七星三颗已失,这世界终会毁灭。”
勒士达哈哈大笑:“好一个宿命论者!”
“能救这世界的只有你。”
亚瑟王盯着他:“要杀雷吗?非要等到世界全毁,大家都死尽后才杀他?那时候可以有原谅自己的理由--我不得不杀他?”亚瑟王仿佛有一丝嘲讽,也有一丝辛酸:“好一个懦弱的人!”
“可雷根本不是鬼!”勒士达吼“是谁在他一出生就要他背负这命运?是谁做的这个鬼预言?!”
“有何分别?你我都无比清楚,雷会一直走下去,原因已不重要。”
“哈哈哈”勒士达笑:“是,原因已不重要,的确已不重要。”他瞪住亚瑟王:“我不杀雷,你就要杀我是吗?有了这剑,已经用不着我去杀他了,是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亚瑟王却扭开头,避过勒士达的眼睛,缓缓道:“温格,他们已经在去图兰的路上,我只不过从他手中取回了焚,我想说的只不过是,在事情未发生前截住它,和在无可挽回后才阻止,哪一个伤害小?”他将剑递过去:“世上并不只你一个人,而剑下,却永远只有一个人。”他松手,剑竟嗤地插入大理石地板直至没柄。
亚瑟王软软滑到在枕上,“我已经很累了,要睡了。”
天上的流星,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到一阵阵纷纷坠落。
☆、第 12 章
雷让娃娃坐在镜子前,一刀刀为她修剪头发。
发丝沙沙跌坠着,雷看起来十分平静。
雷..........
嘘。
雷一刀一刀专心剪着:别动,动了可就不漂亮了。
可你明明担心勒士达。
雷哈哈笑了。
不是吗?
娃娃仍转头,追寻他。
他的目光一味地黑沉而深遂,如同深渊一样。
你老是籍着造我来平复心情...........
雷眼底一震:呵。
他放下剪刀,捧起娃娃的脸。
她的脸一刹时间变红,眼里起了一层水雾,只觉那木头心脏像要跳出来似的,在砰砰砰狂砸着,她的胸口,好满,好烫,好痛!
是为我想变成人吗?雷轻轻地问她。
是的,是的。她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