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他的角色,雷的角色,娃娃的角色,既然早已在他们还未出生之前就已安排好,为什么又要改变?
他长长吸一口气,悄悄走出。
温格等在门外。
“王.........”
“有事吗?”
“王如果真打算救法王,应该想想如何向亚瑟王复命?这样.......”
“这样明目张胆恐怕对我不利?”勒士达笑了:“弗兰伤得如何?”
“是皮外伤,只是被囚于黑暗中,精神受了压抑。”
若不是因为弗兰受伤,温格也不会这么对雷吧。
“温格。”
温格忽然跪倒:“王有何吩咐。”
“你还记得我们路经的图兰吗?”勒士达心中恻然,最了解他心意的温格已经由他的话语感到了不安。“我们说,如果不回吉陵,永远在那里纵马打猎也蛮不错。”
“是。”
“我想你带人整理出一块领地。”
“王想带法王..........”
“马可精于管理,弗兰的叔父正是图兰大公,你带上他们两个,这件事越快越好,明白吗?”
“是。”温格起身“我立刻起程。”
“温格。”
已转身待去的温格又回过身:“王?”
他只觉勒士达的神情有些怪异,奇怪看着他,半晌方说:“谢谢你。”
他这个异常温文的陛下啊,不由笑了,转身大步离去。
勒士达却静静看着他,怔了半晌,低头沿着石径小道走了。
一时只听哗啦啦的声音,树叶挣脱般争相坠将下来,果然已到了深秋。
谁在我身边,一直说,一直说。
低低的声音,在说什么?
为什么如此遥远?又如此漫无边际?
想一直这样默默无声哭泣。
“但如此自然的事,”那人温和说:“为何要哭泣?”
“一个生命的诞生就预示着另一生命的结束,像昼与夜相交替............”
“不想,让你消失..........”
“这世界会迎来自己的生命。”
“不想让你消失!”她的泪哗哗直流下去。
那人轻轻叹息,掩住她痛苦的脸:“忘了吧.........忘了,这一切。”
“不,不!”
“替我...........陪伴他...........”
她的泪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
永远...........
你都不会知道我的心愿,永远也不会让它实现。
为什么这么狠心?
我只不过,只不过想在镜子里看看你...........
“你又在这儿,整天照着镜子,你是个自恋狂?”如阳光般刺目的狂嚣少年狂傲问。
镜前独坐的人儿渐渐模糊消失。
“你又想逃?”
“......光之子,别这样........”
少年一把揪住他。
“别碰他!”
镜子在说话?
长袍长发,沉静而且神秘。
只是影子?只是夜的倒影?为什么会有感情?在眼睛深处?
如此愤怒又如此恐惧。
“我不会伤害你。”少年惊奇伸手想碰触它。
“别碰我!”
镜子咯啦裂开。
“你总是伤害你身边的人,你总是伤害最爱你的人,你别碰任何人!”
“我杀了你!”镜子的裂片突然直立而起
“.......别这样......”夜吃力说。
“别这样,蕾。”有人痛苦地说。
她却只是摇头,哭了:“不能实现你的心愿了,不能替你陪伴他,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心愿啊,对不起,对不起..........”她随着镜子咯喳喳碎成粉末。
一只手忽然压在她的头顶,她醒过来。
雷!
雷..............
你醒了?
你的手.........
手上缠满绷带。
一定很疼.....在梦中流出的泪水,此刻方簇簇滚落下。
看着他,心脏也如同被填满一样。
你受了好重的伤,所以不要动啊,要好好静养。
恍如隔世一般,她此刻看着他,仿佛并不是只用一生来看他。
☆、第 11 章
傻瓜!
雷瞪着她:居然跑到火里来了,如果烧成灰我可救不了你!害得我都晕过去,第一次为着急而晕过去..........
她哈哈笑了。
还笑?丑死了!
当然丑,她掩住脸,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脸上是一块块的焦痕。
但...........
但从未这么欢喜过,笑吟吟从手指缝里看着他。
如果有颜色,如果可以有颜色的话,那她一定是粉红的。
是快乐极的,幸福极了,轻扬如吹雪般飘落的花色。
雷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奇怪吗?蕾已不再是木头人。”
勒士达不知何时走到门口。
站在门外的阳光中,金色的阳光照在他亚麻色,却比金色还更辉煌的头发上,为他渡上了一层光茫。
“哦?”
雷慢慢坐直身子,无形的气势自身形泻出。
就好象两个世界。
在室外,是一片阳光,阳光的最辉煌处是勒士达;在室内,一室昏暗,黑暗的最盛处是雷。
昼与夜的交汇,就在阳光投射进屋子将进未进的地方。
雷忽然缓缓回过头,问:“你已经不是娃娃了吗?”
他眼神深处,乌黑而沉静的深处,隐藏着他不欲人知,而娃娃却已感觉到的事。
她只觉心口剧痛。
造了我。
给予我生命。
就是为了不让我变成人?
为什么?!
她无声问他。
带着一抹血色的木头身体,能盼望的,所能盼望的.......却为何..........竟是你最最痛恨的事?
她仰头望着雷,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却更因为凝视而愈发黑沉的眼睛。
“我当然是娃娃。”
她轻轻说了,她自己也不信的话。
如此之轻,如此之柔。
如果太大力的话,会把心脏给震碎吧。
木头的心脏,木头的人!
勒士达忽然无由心酸,转头望向窗后一树火红的枫叶缓缓道:“蕾,去药房把雷的药拿来吧。”
她起身,躬身施礼,向雷,然后奔出了屋子。
一室的寂静,半晌勒士达慢慢道:“伤她已不是一次两次。”
“伤--”雷重复着,看着他,仿佛想看清他:“何为伤?难道变成人就不伤了吗?”
“她已经是人了!”
“如果她不承认,就不是。”
“何必欺瞒自己?”
“这是最其码的偶人规则,如何算欺瞒?”雷笑。
“所以就逼她自己放弃?你丝毫也不亚于亚瑟!”
雷大笑,如此温文高贵的勒士达居然在发怒了。
“但都已经没用了。你看不出?你感觉不到?”勒士达逼人眉睫的光茫,逼人眉睫的意态,“你所执著的一切,再坚持下去,也毫用处!”又岂是他一人就可以发出的?
雷淡淡的“娃娃没有告诉你吗?她和我有心理交流的能力。她所经历的事,就算你不让她说,我也知道。”他轻轻一笑:“但又如何呢?只是一只连身形也维持不了的鬼占据了你的身体,你难道以为我在等他?”他忽然掀开被子,用他那被洞穿的脚踏下地来:“那我这十三年岂不是白过了?十三年.......”他缓缓解下缠在手上的绷带,然后摊开手掌对向勒士达,掌心竟是完好的,一丝伤痕也无。
勒士达忽然打了个冷颤,听雷施施然道:“已足够我由人变成鬼。”
突听院外一阵嘈乱,蕾突然由门外冲进来,“快走!亚瑟王包围这里了。”
她如此说着,身后已有长矛刺到。
勒士达一伸手便把她拉向身后,左手只一牵,就借长矛之势,夺地一声,深深钉入墙内。
“谁敢在我的府坻动手?”
只听雷在身后轻轻笑道:“人都已经来了,又岂会不动手?”
从院外进来大批人马,一时间,只看到刀戟森森,非但把这个院落围住,而且整个府坻连鸟都飞不出。
“这才是亚瑟王做事的风格。”雷似赞叹又似在感慨。
却所有进来的人都刷地跪到在地:“请勒士达亲王随我们入宫。”
“你要去吗?”被鬼附身的人,被亚瑟尊为神一般的人,现在却如同犯人般对待着,现在就如犯人对待,如果知道了你是鬼,又如何?
“不要去!”蕾拉住他,急切手指紧紧扣在他手臂上:“他们在外面设置了大炮.............”
“会疼。”勒士达轻轻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