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黄果树瀑布、赵州桥、长城……很多地方都不复安榭记忆中的模样和名字,当时只道是寻常,她也没闲工夫去观赏。
她生活的年代,战争太多,死人太多,她总是很忙,奔走于人间的兵荒马乱与相聚离别中。
“这个地方是……”
安榭看到一处非常熟悉的地方,郁郁葱葱的山林,诸峰环峙,状若城廓,左下角一张近景图上,一棵枝叶粗壮的银杏树向上生长,树下的屋顶铺满金黄的落叶,是满目的秋天。
“青城山,杂志里看到的。”宋祯撑着下巴,用手摸了摸本子上裁剪下来的照片,那棵金黄的银杏,总觉得,好像亲眼见过它的叶子纷纷落下过。
“青城山。”安榭低声呢喃这座山的名字。
她记得她当勾魂使不久的时候,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回来,她总爱到青城山上的这棵银杏树上坐着,不为其他,只为看那个孩子清澈明亮的眼眸,那眼里的目光好像能荡涤世间的污秽,缓解她内心的不适。
只可惜,后来他眼里的纯澈不复存在,手上也逐渐沾染上鲜血……
“你去过这里?”宋祯问她。
“嗯,以前。”安榭回神,随口回答。
她翻动变得发硬的本子,淡淡问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了吗?”
“嗯,”宋祯一个侧身,靠坐在床边,他想看窗外寂寥的景色,却只看到自己,“有些地方拍戏或者赶通告的时候去过。”
匆匆走个过场,没能好好观赏。
去过,却只有他一个人。
拍戏、接广告,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进入这个行业,学习好像成了次要,出勤数到一定的次数就不用再去,学校也换过很多所,曾经签字画押、约好长大后同去旅游的同桌和前桌,全都没了踪影。
有一次他尝试过联系他们,对方是这样回复他。
“好羡慕你啊宋祯,我们还在学习的时候,你已经赚了那么多钱,天天到处去玩。”
“有一次我还邀请了我之前的同桌。”宋祯用手点了点本子上的一个名字,江语萱,字迹清秀干净,一看就是一个小女生的名字。
安榭看到宋祯脸上带上笑容,沉醉于往事一般。
“她没有说那样的话,而是很高兴地答应我,说等她高考结束就一起去。”
“不过,后来她被父母送出国了。”他怅然地回忆道,“她还是第一个不因我的身份而对我另眼相待的女生。”
在那后来,他们维持着通信,一直到两年前,因为忙于各自的学业和事业,慢慢没了联系。
“这次去哪里呢?”宋祯长呼一口气,转身用手撑在床上,把本子翻到后面。后面就没有其他人的签字了,图片是从地理杂志上剪下来的,字体工整飘逸,不复幼时稚嫩,黑色碳素笔,在图片下方写下地名。
“安榭,你活了那么多年,看过很多地方的美景吧?”
“没有。”
“为什么?”
“我很忙。”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宋祯却看着她的脸发呆,直到她回看他,他才慌乱地躲开视线。
“那你去过国外吗?”
“国外?”安榭听都没听说过,在她的观念里,世界分为人、鬼、神三界,对国的概念她不是很清晰,她只知道她一直都在这片被人们叫做华夏的土地上工作着。
“没有?”宋祯追问。
安榭抬眸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摇摇头。
“那我们一起去吧!”宋祯指着本子上的一张图片,下面写着“水城威尼斯”五个字样,“我们都不要管工作了!”
任性得可以。
到底是怎么来的念头啊?
安榭无语地看着他掏出手机查攻略、浏览机票、制定计划,连吃什么饭,订哪份双人套餐都决定好了。
如果他要去,安榭根本一点选择都没有,可是她只想安心地躺尸做个咸鱼啊,看他写了密密麻麻的计划,她一个头两个大,这得跟着跑多少个地方。
真希望有人能够制止他一下。
她正这么想着,宋祯手中的手机响起,有人打电话过来。
他接起来。
“宋祯,明天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早上先去拍《时尚先生》,下午两点的发布会,去走个过场就可以,差不多到下午四五点到体育城踩点,这点时间对你没问题吧?晚上的演唱会……”
“尧哥,我不去了。”
写满旅游计划的本子在宋祯的手指间翻动,他盯着手中的本子,脸上带笑,语气轻松地打断对方的话。
☆、第四章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安榭听到电话那头被称作“尧哥”的人平静地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他停顿了一下,见宋祯没有说话,继续说着刚才的事宜:“晚上演唱会结束后进行VIP粉丝见面会,随后会进行《与偶像同居的日子》的粉丝名额抽取,节目组那边已经在催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安榭听不懂的话,她瞥一眼趴在床边的宋祯,发现他完全没在听,在刚才做计划的本子上涂涂画画。
“这次我们放出抽奖活动的消息,演唱会的票一出来就被卖光了,万人场演唱会也不是谁都能开的,小宋,不要辜负粉丝的期待。”
“体育城的音响设备,万人场已经是辜负。”
宋祯停下手中涂画的笔。
“这个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只要知道,她们肯买你的账就是了。”
宋祯手中的本子,写了计划的那一页,被涂改得一片黑。
“小宋?”
“知道了。”
宋祯随口应道,将本子合上,懒散地走到书柜旁把本子塞进去,眼角眉梢,带着说不清情绪。
他回身,看到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自己的安榭,嘴角一扯,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不能去了。”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滑过脸庞。
他愣怔,又在她面前哭了……
安榭看着他呜咽一声,背过身去,用手擦脸,肩膀颤抖。他的衣服还没换下,领子处沾着暗红的血迹。
他不能去,她挺开心的。
但见他哭,她挺心烦,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要哭多少次?
“没什么好哭的。”她道。
宋祯扭头幽怨地瞅她一眼,把脸上的泪擦掉,闷声不作响,自己朝楼下走去。
他在一楼的卫生间拿出一把拖把,拎着拖把到厨房。
安榭跟在他身后,看他握着拖把杆来来回回拖地,把地上的血迹弄干净。
他收起拖把,简单收拾橱柜,给自己下了一锅面。
煮水、下面,再煎两个鸡蛋,动作麻利娴熟。
面煮好后,他装了两碗,端上餐桌,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到对面。
安榭道:“我不需要吃东西。”
宋祯像是没听到,埋头吃面,不和她说一句话,也不瞧她一眼。
哦,生气呢。
安榭总算看出来了。
生气就生气呗,反正对她没什么影响。她坐到他的对面,随手拿过餐桌上的一本杂志翻看。
宋祯吃好面后,噔噔噔上楼,到卧室的卫生间里。
浴缸里放好水,他对着镜子,掀起沾上血迹的上衣准备脱下,衣服下是瘦而不弱,精壮的腰身。
他脱到一半,望见镜子里正站在门口的安榭,呆住了。他把衣服拉下去,面红耳赤地后退几步,冲安榭道:“你干嘛?这都要跟着?”
明明看不起他,还一直跟在他身后,这要让他怎么想嘛!
“谁叫你家这么大?”安榭倚靠着门边,不明所以地看着宋祯红透的脸,在她眼里,宋祯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还超爱哭鼻子的小孩。
宋祯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她跟着他和他家大有什么关系。
安榭这才告诉他人的魂魄分为阳魄与阴魂,为让他一年后如期归回地府,阎罗王收走他的阳魄,他体内的阴魂与她作为白无常所带有的阳性能量相吸引,如果她离开他五步之外,他的阴魂就难以稳固在他的体内,极其容易消散,到时候他就是真的魂飞魄散,消失在三界。
“所以我洗澡你也必须跟着?”
安榭淡定点头。
宋祯一点也不淡定,他的脸红得和柿子一样:“那我上厕所……”
安榭:······
哦,大明星也要解决三急的。
她也终于明白他脸红个什么劲了,背过身:“我不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