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榭四处环顾,确定没有游荡的亡魂,沉思片刻后,道:“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照理来说人死后灵魂应该归于地府,可这里的人死后灵魂却还在人世飘荡。”
她清冷如墨的眼睛看向宋祯:“刚才你看到的那些并非真正的人,而是他们留于世间的亡魂。”
宋祯听了一惊,对比起在自己国家土地上看到的,这样“人”满为患的场景着实让他吓一跳。
回想刚才被拿剑的一大群中世纪骑士追的过程,头顶的太阳闪耀着大地,宋祯的后背却感到一丝凉意,他向安榭靠了靠:“那些家伙会害人?”
“我会害你?”
宋祯沉吟:“你会威胁挖我眼珠,砍我手。”
安榭紧抿着的嘴角向上翘,笑了,有些无可奈何,说道:“玩笑你也信?”
看她笑,宋祯的眉眼也沾染上笑意,紧绷的神经顷刻间松弛下来,是啊,又不是所有人死了都还想着做恶,更何况他们确实碰不到他。
“是不是威胁,等我真生气你就知道了。”
安榭紧接着的话让宋祯笑不下去,乖乖站好。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既然这样,那些人为什么追我们?”
宋祯说话时,尝试用小指头去勾安榭的手,她的手真好看,他心想,手若柔荑,指甲圆润,柔和带着珠泽。
他的手指穿过安榭,如同穿过一阵风,什么也握不住。
上次牵手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在他手术的时候。她的手冰冷却有力,让他能够安心地躺在手术台上,做一场有关于她的梦。
他没有告诉过她,在那台手术上,梦中的他穿着和她一样的长衫,一身的黑,行于一片荒芜之中,放眼去,满地的腐烂的尸首。
他害怕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具,抛于荒郊野岭,化成一堆白骨,枉然一生,无人记得。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一身素衣,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没有分一点的余光给地上的尸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没有走向他,他也没有走向她,两人遥遥对视着,就好像曾经这样对视过成千上万次。
她的出现,令他心安,只是,梦醒后,与她相握的触感消失不见,他再也碰不到她。
回想起梦中他们遥遥相望的场景,宋祯感到一阵心悸,他张开五指,覆盖在安榭的手背上,想要与她十指相扣。
他不想再失去她。
安榭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开。
“不是。”
她没有作过多的回答,从拐角探出头,左右查看附近是否有亡魂的存在。
“接下来无论是谁同你说话,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都不可以答应,知道没有?”安榭边观察着情况边嘱咐他。
半天,得不到宋祯的回应,安榭回头,发现宋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离她四步远的地方,正和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在说话。
老人的衣服破旧,四肢却健壮,精瘦有力,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他的面庞上刻着时光的烙痕,在看到安榭的一刻,有明显的惊奇。
安榭走上前去,对宋祯低声道:“什么都不要说,走。”
本以为宋祯会像之前一样跟上来,谁知她走了几步,发现某人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她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还不走,愣在那里干什么?
宋祯表现出一丝无措,指了指老人,对安榭道:“老人家好像有事需要我们帮忙。”
方才,宋祯正沮丧安榭移开手时,这位老人远远地看着他们微笑。在触及宋祯的目光,接收到宋祯回应的笑意后,他一个愣怔,快步走到宋祯面前,请求他帮个忙。
这是个与宋祯来自一个国度的老人,他说,他一生喜爱旅行和冒险,哪怕六十岁了也不顾家人的阻拦,执意出来追求自己的诗和远方。
结果,在几年前登雪山的时候因为测算错误,遇到雪崩,从此丧命于冰冷的山谷中,尸首难寻。
他有家难回,希望有人能托个口信,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但奈何,他游荡了那么多年,找不到一个人能够完成这件事。
因为,谁都看不见他。
老人看着安榭,目光中有一丝的无助也有隐隐的祈求。
安榭一概不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看着宋祯:“他不是人。”
“我知道,可是……”宋祯犹豫不决。
安榭没给他犹豫的机会,转身就走。
“安榭,能帮他的只有我们了。”
安榭语气冰冷:“你就这么滥好心?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你?是不是以后有亡魂找你帮忙,你都答应?”
不等宋祯回应,她垂下眼眸,接着说道:“也许他的家人早就不记得他了,帮他没有什么意义。”
谁会记得一个死去的人?安榭那么多年勾魂下来,死了妻子、丈夫的照样能够生活,所以这根本没意义。
老人听了她的话,眼中有一瞬的暗淡,垂下头。
“白无常姑娘说得对,当初我执意离家的时候就该想到,没有人会念着我这个老顽固的。”
宋祯看着安榭,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沉下去,声音里很是低落:“意义不是这么来界定的……”
他轻叹一声,不愿多说,好似多说了她也不会懂:“你不帮忙就我来帮。”
“本来就没我的事。”
若不是担心他被亡魂纠缠,换作别人,她绝对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好心当驴肝肺,她懒得解释。
宋祯道:“你的心硬得像石头一样,好没有人情味。”
安榭远远地看着他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
一句话,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道鸿沟,一道屏障,泾渭分明。
宋祯垂下眼眸,把注意放到老人身上,不再说话。
他坚持要帮老人,安榭就站在一边看他。
瘦高的个子,一件简单的棉质白T套在身上,衣架子般,把平淡无奇的衣服穿出干净爽朗的气质。鸭舌帽下,是一双澄澈的眼睛,认真注视着老人,听他讲话。
“不仅是宋可怜,还是宋天真。”安榭自语道。
她望着他,记忆忽然回到了很远的时候,当初那个孩子也是,好心帮忙,却忘了自己处于什么样风谲云诡的金丝牢笼中,稍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利用,推下万丈深渊。
再后来……
她把目光从往事中收回来,看着自己的手心,思绪控制不住地四处跳跃,来到了几分钟前,莫名其妙的,宋祯将手覆盖在她手上的那一刻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烫,手背升温,就像碰到了油锅地狱的油,要烧起来一般。热气顺着手臂来到脸颊,脸庞也燥热起来。
怎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忽然,面前洒下一片阴影,是宋祯回来了,她将手背在身后。
“可以了?”她问。
宋祯没有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要元气满满鸭
☆、第二十章
“干嘛不说话?”安榭见他扭过头不理会自己,绕到他的面前问道。
她的余光看向他和老人交谈的位置,老人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空荡荡的巷子。
高大的复古建筑伫立在两侧,巷子空旷又安静,有风吹过,吹动一片碎纸片,仿佛能听到巷子中风的回响,以及纸片在地上翻滚的声音。
“嗓子出问题了?”见宋祯还是不搭理自己,紧抿着嘴唇又把头扭向别的方向,她跟着站在他的面前,“啊,张嘴给我看看,我以前和一位江湖郎中学过一点。”
宋祯把头转向一边不看她,低落地道:“我生气了。”
他以为安榭会有所表示,没想到安榭静了几秒钟,反问道:“就刚才?有什么好生气的。”
啊……
看来,只有他一直为那句划分界限的话语所难过,为那句他所介意的话所生气。
明明他已经为视频的事感到深深的自责了,她那般的划分更让他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对。
宋祯的眼眶泛红,可怜兮兮:“你好好想我为什么生气,想不明白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正好借此好好梳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说实话,他其实有点不敢面对她了。
安榭:?
她头一次见到生气的人反倒委屈起来。
幼稚,也太够幼稚的了。
安榭懒得理他,不说话就不说话,他不缠着她说话,落得个耳根清净,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