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没有挣扎,也没有边界,然后在某一瞬,产生一种无力而沮丧的放纵感。
坚持不易,放弃不堪。他只能在这中间艰难寻一个空隙,纵容自己短暂逃避。
隔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拿出了一支烟点燃,却似乎只是想用那味道提神,一直夹在手里,直到指尖火光被烟灰湮没了一大截,搁在烟盒旁的手机忽然振了起来。
“周队长,我是栩洲刑侦的章庭知。”
周觐川听到这个名字怔了几秒:“什么事?”
“刚才,杨磊的母亲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了。”
他听后半天没有回应,冷峻的神色难以言喻。
电话那边也跟着他安静了半晌,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周队长,这个案子你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周觐川下意识抬起头。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衍城医院急诊大厅,里面拥挤而混乱,有医生眉头紧锁地从外面快步进来,有护士推着装满药品的小车小跑着奔走,有人推着担架从救护车上飞奔下来,有人垂着头安静坐在走廊的凳子上,他的半边外套已经被血染得湿透,手始终紧按着额头上的伤口,身体不住颤抖。
镜头摇晃着转向大门,一个穿着羽绒服和睡裤的女生披头散发冲进了大厅,脸色苍白强作镇定,求生一般逢人便拉住急切询问,被摇头否定后就迅速转向下一个人,十几次的无果之后,一片纷乱嘈杂中有个保安招手叫她:「来看下这个是不是你哥哥!」
那女孩儿的身体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僵直,她屏着呼吸哆哆嗦嗦掀开白布的一角,只看到那人身前的背包就彻底绷不住情绪,瞬间崩溃嚎啕大哭:
「是的……是他……怎么办……真的是他啊……」
周觐川怔怔看着屏幕,脑袋里各种场景下的画面乱成一团。
有很久以前的,也有最近发生的,有他曾经亲眼目睹的,也有隔着屏幕凭空想象的……那些画面虚虚实实地交叠在一起,却又每一幕都清晰得出奇。
他看到墓碑前摆放的蛋糕和红酒,一名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站在墓前沉默,江行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神色寂寥;
他看到市局办公室里,韩局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这件案子会很久、很难,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看到街前停着的报废跑车,车里的人摇摇晃晃下来,推开的车门碾过了地上横着的半截手臂;
他看到自己紧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旁边一位举止优雅的中年女性神情严肃:「如果下一次你没有今天这么幸运呢?染染怎么办?」
他看到医院大厅里崩溃大哭的无助少女,她脚边散落着一个男式背包,上面沾满了尘土和血迹;
他看到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夏天,宋临一手搭住他的肩,眉目间的笑容明朗:「哥去了。等着我回来。」
他看到警校操场上不停奔跑的二十几岁的自己,最终体力透支,筋疲力竭躺在地上,许久之后又再一次爬了起来;
他看到冬天的阳光透过狭窄的玻璃窗进来,付朗拆开自己的筷子,淡声说:「毒驾。是毒驾。」
周觐川蓦然回过神来。
“周队长?”电话另一侧的人还在等他的答案。
周觐川垂眸用力摁灭了手里的烟,声音很沉,回答对方,也是回答自己。
“会。”
会很难,会继续。
第34章 叁拾肆
进来的人时栎认识。
何序, 按资历来算是星娱第一代的偶像,也是当年为星娱首次打开亚洲市场的元老功臣,在娱乐圈活跃了有十几年之久, 如今虽然流量比不过新人,但江湖地位已经稳固奠定, 是新出道的爱豆们高频挂在嘴边的榜样。
不过相比艺人, 他现在的身份更应该叫生意人, 外面各种店开得风生水起,在星娱管理层里也有一定话语权。时总很欣赏他,说他身上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时栎恍惚看着他走进来, 一张脸由模糊到清晰,那笑容的弧度还真意外有几分相像。
她缓缓翻手扣过手机,脸上原本的笑意短暂停滞了瞬, 漆黑眼底不着声色地沉下了几分。
LOVIN几个人跟何序都是从练习生起十几年的交情,两个妹妹看见他来探班很是热络, 舒望还跟平常一样冷冷淡淡, 时栎没说话,低头挑了杯没加糖的美式, 何序主动挨着她身边,坐下时手放在她的肩上按了下, 关切和蔼得像个兄长:“奚奚前段时间怎么一直跑医院啊?上次的腿伤怎么样了?”
时栎抬眸瞟他一眼,笑道:“对啊, 一直住医院, 你都一次也没来看过。”
“唉,最近我一直在国外,东京新店刚开, 还有巡演,忙炸了。”何序说着话把另外一个纸盒子打开,里面四块儿甜点款式颜色都不同,卖相十分精致,“我今早一下飞机就听说竟然有节目把你们四个凑齐了,一得到消息我就赶紧来了。”
南裳最喜欢甜食,立马放下咖啡接了过来:“呀,还是我们四个的个人代表色欸,师兄这次真的有心了!”
何序点了下她的头,玩笑:“之前都没心是吗?你小时候被舞蹈老师骂哭我偷着给你买冰淇淋的事你都忘了?”
“哎呀,往事不要再提啦。”南裳拿腔拿调地撒娇,自己拿了一块儿后依次递给大家,剩最后一块儿白色的到时栎这里,她摇摇头。
“太甜了。”
对面舒望无声看了她一眼。钟颜拿小勺往嘴里塞了一小口,含含糊糊道:“奚顾姐,你以前不是挺爱吃甜的嘛?”
时栎懒洋洋耸了下肩:“最近不爱。”
南裳很有气势地摆摆手:“姐,你别听陈玮的,真减肥呢?我们这种过气女团吃一口不碍事的。”
时栎笑了下,翘起一根手指,顺水推舟:“还是留给过气男艺人吃吧。”
“什么跟什么啊。”何序无奈笑道,“一块儿蛋糕你们别搞得这么苦情行不行?”
“是这样啊。”钟颜挥了挥勺子,“我们出道的时间加起来比现在新人的年纪都大得多吧?”
“那是啊。”何序点点头,神思感慨,“我练习时间算久的,刚来公司的时候还是小学,最开始一起的训练生里好像只有奚奚出道了,是吧?”
时栎神烦他们这些艺人一到镜头底下就开始怀旧杀的营业方式,脸色隐隐不耐烦:“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记得。”
“你们来的晚不知道吧?”何序转向另外三个人,“奚奚当时的人气高的……啧,当年因为她公司直接下令男女练习生错开食堂用餐时间。”
“哇!”南裳惊奇地探脸过来,一只手臂伏到她腿上用力晃了晃,“姐,想不到你曾经也是制定过星娱规则的女人!”
时栎歪头撩着头发,面无表情冷哼了声。
制定星娱规则算什么?星娱都曾经差点是她的。
何序继续调动着记忆生动演说:“还有人胆子大,一直冒死给奚奚送早餐,后来被其他练习生举报开除了。”
钟颜咬着勺子笑道:“你们男人的嫉妒心也好可怕啊。”
“那男生离开公司之后去学了戏文,前段时间我还在公司看过他写的本子,娱乐圈背景的,女主也是个女团成员,不知道是不是以奚奚做原型的。”
南裳八卦兴起:“啊真的吗?叫什么?我也要去看!”
时栎晃着腿,厌烦地撇了下嘴。
何序凝着眉略微回想了番:“本子名字不记得了,反正挺长,什么「璀璨」「星光」的。他笔名我倒是有印象,好像叫连……连骋。”
南裳比了个OK的手势,刚抬起来就被时栎左手握住用力按了下去。
她朝何序扬扬下巴,语气似笑,带着伪装成熟稔的跋扈:“东西都送到了你还不走?我们还要练习呢。”
“这都几点了?”何序从从容容地扭头看看墙上的表,“吃完饭再练吧。”
他又把一张笑脸调向时栎,笑意盈盈道:“我湖州路上有家新开的餐厅,泰国菜,晚上请你们吃饭,给我个亲自向伤员女士赔罪的机会,怎么样?”
众人听了这话都瞬间了然了公司今天安排他前来的真正用意,有舒望在,两个妹妹都习惯性地没有表态。舒望看了眼对面人的脸色,从何序进门以来她也敏感察觉到对方有些反感的态度,她心里存着疑虑,正要找借口推掉,对方先她一步悠悠开了口:“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