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129)

车上除了司机另几个人都望了过来。他手指前端指着箱子密码锁的位置,从隙缝里抠出一枚小巧的黑色追踪器。

周觐川想到放进这枚追踪器的人,眼底一振,神色骤然绷紧。

回去简单处理过伤口之后付朗那边有消息,原定的交易地点果然是假的,现场抓了两个人回来,但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知情,声东击西障眼用的道具罢了。

周觐川挂了电话,脸上宁静得晦暗不清。护士系紧了他手腕上的纱布,正欲开口再嘱咐他时,他沉着脸起身快步走出了医护室。

黑色车子在凌晨的夜色里呼啸而过。

她失联这么久,他有种清晰的不祥预感。目前最好的一种可能是她被怀疑在跟封岭对峙,最坏的一种是——

他不愿再往下想。他去查监控,从山间的度假村到城西的别墅,快天亮时终于见她最后跌跌撞撞从屋里冲出来跑上了车,随即车子转弯驶出小区,大门前正对着的监控拍得清晰,她的表情和姿势怪异僵硬,颈侧抵着个黑色的条形东西。

周觐川惊愕盯着屏幕,那一瞬间耳边鸣得比刚才那一拳砸过来时还要厉害。

一旁的保安看看屏幕,又瞅瞅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热心插话:「你们在找这一户的人啊?这家刚才还有个男人受了伤,头上全是血,刚被人接走了。」

周觐川低头把那只卡住的小熊拿出来,沉默摁进了手心。

先前他就隐隐觉得这一次的信息来的太顺利,或者说是在面对黄蟾时,他总是忍不住的想把事情复杂化。

那天在码头的办公室里他无意注意到,那尊佛像到达时,另有一辆船同时返航回泰国。他心里存了个疑影。越是刀口舔血的人,越是对信仰执着,他们做事没有底线,却也会恐惧报应,归心神明,就错觉自己也能心安理得。黄蟾这么虔诚,真的会亵渎佛祖来求他那一己肮脏私欲吗?

他们去了城郊的码头,同一时间,也有一艘船途径这里去向泰国。出来时他们碰上个清洁工,常年受着海风的脸比实际年龄粗糙十岁有余,塞过去两包烟之后款款而谈:他们这边地方小,船也少,不过人可不少,前几天就有位身家很大的生意人过来,光保镖就带了好几个,全都是人高马大的泰国人,见了人就双手合十……人家信教,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拜佛,做生意什么的都是其次。

从码头出来,周觐川去了趟栩州市局。

按照黄蟾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和对警察一贯的不屑态度,他脑海里隐约有个模糊的猜想,十点钟,或许不是到达,而是离开。

他们在两个码头分别布下了抓捕计划,最终的结果是一边封岭的人虚假交易掩人耳目,另一边黄蟾的人拿着箱子将他引到岔路——那枚追踪器在所有人的计划之外,他不知道如果没有它今晚黄蟾的结局会是落网还是再一次逃脱,但是他确定如果没有它,她就不用面对现在的危险。

她本来不用卷进这些事情里来的,如果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选择了相信她。

现在所有的出城关卡已经封闭,全市范围内在排查可疑车辆,抓过来的两个人审了三轮也没个进展,周觐川独自在小会议室里抽烟,付朗敲门,拿着盒饭和矿泉水进来:“周队,吃点东西吧。”

他摇头,又抓起来烟盒,空倒了半天,转头哑声问他:“你有没有?”

付朗无奈抿了抿嘴。他知道他着急,虽然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这种担心和焦灼可想而知,光是绑架就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何况对方是黄蟾,而且还是发现了追踪器的黄蟾。

他停了少顷,把盒饭放到桌上掀开盖子,劝道:“封岭那边已经监听起来了。你吃点吧,万一下午有动静呢,你肯定还要亲自上阵吧?”

周觐川握着烟盒沉默,半晌,拿起来桌上的水,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又端过来饭盒,埋头机械地往嘴里扒着,嚼几口后食不知味地咽了下去。反复几次之后,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他的筷子停了下来,垂着眼许久无声。

他恍恍惚惚想,她现在在哪里啊,也有水喝吗?她这么贪嘴的人,两顿不吃就得饿得跟绑匪发脾气吧?

付朗看着眼前低落出神的人,知道这会儿劝什么也没有,转身轻脚离开房间,悄悄关上了门。

门外的小警察忍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他:“周队长他没事儿吧?怎么一下子就颓了?”

付朗回头看看,镇静道:“颓了吗?一宿没睡的缘故吧,他年纪大了。”

小章摇摇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敏锐的光:“是精神,精神颓了。”

付朗嘴角一抽,揽过来他的肩拍了拍,意味深长地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你还太年轻。”

-

时栎醒了。脑袋里的意识逐渐清明,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也用不着睁开。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凌晨时她被指挥着一路开到快至郊区,夜深路旷,之后有人把她拽出来反绑了她的手,又蒙上眼睛把她塞进另一辆车的副驾驶位,绳子从肩到脚绕着椅背紧紧捆了几圈,勒得她忍不住出声斥道:「轻点!!」

后座传来一声轻笑,听着耳熟。

不用她去猜,对方又开口:“奚小姐,这么快又见面了。”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吧?”

早在被枪抵住那一刻时栎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不觉诧异,神色也镇定,镇定掩住了心里翻覆的紧张。

车子重启发动。后座上的人继续悠悠道:“封总今天很不地道。又是强迫你来参与交易,又是让警察来拦我。”

时栎看不见,也动不了,脑袋里飞快地判断着情况,这人刚才离境失败,现在回头绑了她,要么是因为发现了那枚追踪器,要么是已经跟警察正面接触过了。然而这么久了都没人追过来,那就说明,是前者。

她心下一沉。

如果他们绑她是为了要挟封岭保证他们安全离开倒还好,但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泄愤和报复,那她就危险了。

另一方面封岭现在有人发现吗?这一瞬她简直是悔不当初,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他本来就恨不得她死,差点亲手掐死了她,现在还会大费周章来救她?

时栎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了。

“奚小姐刚才是也跟封总发生不愉快了吗?脸上和脖子上好像都有伤。”

听到声音,时栎回过神来,怔怔回应:“是。”

黄蟾缓缓盘着手里的佛珠,幽幽感慨:“封总真是没有风度,对女士怎么可以动手呢。”

“但是他再怎么没风度的话,应该也不会放任你不管的,别担心。不过——”他话锋又一转,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腔调,“在箱子上塞追踪器这件事,奚小姐也是被强迫的吗?”

时栎心脏倏而一悬,顷刻思虑后,决定装傻:“什么追踪器,我不知道。”

身后的人宽和一笑,像是并不在意她的真假。

“我是舍不得折磨漂亮女士的,尤其是像奚小姐这么漂亮的。”

时栎屏了屏息,不能判断他话里的真实含义。

“我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栩州,但是意外遇到了点小麻烦。”他拿着佛珠缓缓拍着自己的掌心,温润嗓音在黑暗里带着难明的玩味,“等我跟他谈好,立刻放你回去。”

这一夜时栎是独自在车上过的。

行至后来他们的车开始颠簸,且一直在走上坡路,时栎猜测着,他们应该是又去了哪座山上。

山间的夜凛冽异常。她身上虽然还穿着外套,但根本无济于事,完全抵挡不了这绵长入骨的寒意,才不多时就冻得牙齿打颤,哆嗦着抵住椅子本能蜷紧身体。

一片无边黑暗中她听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身体因为寒冷和捆绑而僵硬疼痛,思绪却在疲倦和紧张之下越发清明。

大抵这是触景生情,但也确实没有比此刻更适合的时间让她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

与这一夜的寂静不同,那一天的场面热闹十足。

跟她一起被绑的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平常行事高调跋扈,又莫名其妙地看她不顺,几次三番挑衅她都不想搭理,可忍了几次也不见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那天下午同样是对方叫她出来,也正是因为她去了,才会倒霉的经历了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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