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偿息老老实实用外套捂着脸,也不反击,就乖乖听着好友劈头盖脸的激烈言辞。他不反驳,并不是因为他性子温和了,而是因为帛犹昔句句在理,他丝毫不占上风,率先违反规则的人是他,帛犹昔怎么说都是对的。
等出了医院大门,车行驶了一段时候后,他才拿下盖在脸上的外套,盛夏的炎热已经捂出了一脸的汗,他把外套随手一扔,摇下车窗,把凉风都放了进来,心情舒坦了,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谁让诃奈期的病人总给我灵感呢——”
“你TM搞艺术呢!还灵感!”最近帛犹昔觉得自己被诃偿息折磨得暴躁易怒了,出口必成脏,好好的一个财阀贵公子,搞得像个地痞流氓一样素质堪忧。
对好友的“礼貌问候”并不在意,他一手托着脸,横躺在宽敞的后座里,悠然说道:“你以为杀人就不是艺术了吗?画家没有灵感就画不出美感,作家没有灵感就写不出美妙,我没有灵感就杀不了人——艺术都是相通的——”
“卧槽!”这番言论着实令帛犹昔大开眼界,差点把车开进沟里。
“要不怎么说你杀人和我杀人有很大区别呢,你为了杀人而杀人,而我,是为了制造更精美的世界才去杀人——”说完,他还自我陶醉的扬了扬手,那双细嫩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弹跳了几下,似是每个指头敲击得不是空气而是钢琴的黑白键,优雅地,迷人的——
在帛犹昔眼里,就算是多年好友,也觉得这家伙做作得要命:“以前可没听说过你有这么惺惺作态的言论——”
收回手指,他目光转深,轻声道:“那是因为之前我没有遇到美得事物,现在我遇到了。享受过奢华,人就不会甘于平庸了——”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帛犹昔也是有所触动,回应道:“也许吧——”
好友声音不大,不过足够引起诃偿息的注意:“怎么?你的海螺姑娘有所行动了?”
“她啊,永远不会主动的。”帛犹昔不无失落的说道。
看好友的样子,诃偿息若有所思,随后轻轻一笑调侃道:“帛犹昔,你要开花了。”
这次,帛犹昔没蹦脏字,仿若默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帛犹昔感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看《吾血将逝》,后面有讲关于帛犹昔和他海螺姑娘的一些事~~~
☆、五十五|妖
五十五|妖
本想打开门,出去透透气的闼梭,看见了门口的诃奈期,他与医生刚刚碰过面,明明是一个人,现在的神情却全然不同了,闼梭说不清其中的分别,刚刚的诃奈期是游刃有余的,而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诃奈期是怅然若失的。他不明白诃奈期这样的表情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短短的两个小时,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医生?”
见了闼梭,一下子泄了气,心的千重疑惑万重迷茫都烟消云散,他把头忽的抵在闼梭的胸口,疲累的说道:“我好像被迷雾包围,脱不开身了——”
闼梭被他这个举动弄得一怔,身体瞬间僵直,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低下头看见了诃奈期头顶上的两个旋,一般人都长一个旋,如果有两个会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诃奈期个子比闼梭高出许多,能看到他的头顶着实不易。男人伸出手,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放在了诃奈期的头顶上,像哄着小孩子一样的揉了揉,这样的闼梭想起了久远之前的记忆,那个人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安慰过自己。
那个触感既真切又温暖。
“怎么了?”闼梭问道。
他该怎么回答呢?诃奈期说不出口,最近发生的事太过诡异,他自己都没搞明白又怎么能讲给别人听,他直起身子,说道:“没什么,一时来了情绪。”
作为医生压力大也是正常的,闼梭想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入手,诃奈期似乎也不想说清楚缘由,正两人僵持着,笔记本电脑响起了视频请求的声音。
视频是从审讯室发过来的,栖北在那边说道:“大司法,廉安想和你视频通话——”
对廉安他们已经都是有求必应了,这些家伙,遇到束手无策的人就推给自己,闼梭无奈,说道:“接过来吧。”
廉安仔细盯着屏幕中的闼梭好一会,才笑了笑:“大司法,你气色不佳啊——”
气色不佳是拜谁所赐啊!闼梭瞪他一眼,懒得搭理:“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在上庭之前看看你。”
这话说得闼梭起了一身鸡皮,好像这种言语都是用在情侣之间吧,他和廉安可没有这样的暧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闼梭很想这么的崩对方一句,不过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如此粗鲁:“还有什么事吗?”
尽管看出来闼梭的不耐烦,不过廉安却像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开口道:“你喜欢男人吗?”
这种冒犯令闼梭隐忍的怒火差点爆发,一旁的诃奈期却内心起了波澜,他平静得看向男人,与廉安一同等着闼梭的回答。
“你觉得呢!”闼梭把廉安的话视为挑衅,这混蛋应该是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所以才敢在他面前嚣张的,男人如此认为。
“这么妖,不喜欢男人太可惜了——”
被激怒的闼梭咬紧牙关,强行把火气压制下去,如果发怒就是正中对方下怀了:“妖?哪里妖?”
廉安轻松地托起脸,笑意盎然的说道:“过于清澈的水,养不了鱼,只能养妖了——”说完这话,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瞟了瞟旁边的诃奈期。诃奈期不自在的翘起了二郎腿,他悄无声息的瞧向了闼梭。
廉安的一语双关,一下子就击中了自己,虽然当事人闼梭还一无所知,但是作为听者,诃奈期还是心知肚明的。
“你以为你是国主的表叔我就不敢治你罪了吗?”闼梭说道。
“你敢——如果是大司法,没有你不敢的。”廉安也不惊慌,他稳如泰然的向镜头拉近了一点距离,让他那张不太大的小脸很快占了个全屏:“大司法,你要注意哦,危险总是喜欢你这样的人——既纯洁又神圣,既坚韧却也脆弱——对身处黑暗太久的人来说,太有吸引力。”
啪!闼梭关掉了视频,中断了这些在他看来侮辱性的言辞。对于闼梭来说,他从未给自己安过任何的形容词,他从不认为自己纯洁神圣,也不认为自己坚韧脆弱,他只觉得自己真实,每一只踏在地面上的脚都是夯实的,没有半点虚浮。
“医生——”
“嗯?”诃奈期醒过神,回复闼梭:“怎么了?”
“我想看看玉芝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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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玉芝奶奶的小儿子正在推着她往外走,看来是已经脱离了危险,玉芝奶奶见了闼梭,热情的打起了招呼,瞧那样子,可以从轮椅里蹦起来了,根本看不出一点病容:“孩子!你过来看我了!”
看玉芝奶奶很有精神头,他也放了心,笑容也浮了出来:“奶奶你气色很好啊。”
玉芝奶奶从兜里掏出一个橘子递给闼梭:“吃吧,可甜了——”
这样笑盈盈的脸,让闼梭没法拒绝,他接过橘子,感到了它的温度,也不知道奶奶在昏迷的时候做了怎样的梦,她仿佛焕然一新,褶子有好几条都撑开了。
小儿子推着母亲回到八人病房,她的儿孙们也与他一一打了招呼,他转过身,看着奶奶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佝偻的身躯开始挺直了脊背。听见她对小儿子说:“让他来吧,我想见见他——”她的声音很静,没有任何波动,平铺直叙的,与儿孙们激动的惊呼成了对比,三女儿叫道:“妈!你见他做什么啊!”
“四十七年了——算了。”奶奶说道。
三女儿低声插了一句:“是四十九年,妈——”
对于玉芝奶奶,这个数字如此重要,她都已经忘了,玉芝奶奶也不惊慌,反而笑了:“你看我连这个都忘了,以前的事也该忘了——有些事总挂在心里,没个头,我出不来,你们就出不来。”
四个孩子,都已经步入了暮年,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该懂的道理都懂,这个年纪的人有个好处,尽管顽固,却也容易释怀。
看来玉芝奶奶与她的前夫应该画了圆满的句号。诃奈期把闼梭送回他的病房,路上诃奈期与他闲聊道:“你是不是在想自己老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