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只眼睛看着宋止。
“好。”
-
两人吃完饭后,就带了几条厚外套和毯子上了车。
宋止一路开得平稳,到达山顶的时候正值十二点半。
夏卿卿铺了毯子在地上,就躺了上去。
宋止在一边犹豫了一会,躺在了她的身边。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窄窄的空隙,却好像间隔了整个宇宙。
四小时的迟到要花一个晚上追平,那么四年呢?
谁也不知道。
夏卿卿看着浩瀚缥缈的星空,轻轻开口,“宋止,我后天回剧组。”
宋止听到立马坐起身子看着她,“为什么?”
夏卿卿侧过身子看着他紧张蹙起的眉头,笑了笑,“我在家待得够久了。剧组那边本来就还剩一场戏,没必要一直拖着了。”
宋止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她心意已决的模样,嘴里那句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怎么也说不出。
她脸上一副风轻云淡,俨然一点不留恋现在的生活。
宋止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夏卿卿撑不住有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睁开眼的时候,车子正好停到了车库。
夏卿卿摇摇晃晃地走出车子,打着哈欠就朝楼上走去。
可她还没来得及走进客厅,就被人拉到了一个温暖又坚硬的怀抱里。
夏卿卿猛地清醒了。
宋止紧紧地从后面抱着她,没有说话。
十二月的寒风呼呼吹过,他心里却比这寒风更冷。
宋止无端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他觉得,他要失去夏卿卿了。
女人的身子许久未动,她明明那样柔软,内心却又那样坚硬。
宋止有时候宁愿她胆小,乖乖躲进他的羽翼。
可她终究不是。
第三天夏卿卿一离开夏川,宋止就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连着心不在焉地开了两天的会议,宋止收到了一条消息。
“夏小姐坠崖了。”
☆、第 37 章
十八岁那年,宋止家里来了一个小姑娘。
她穿着一条米黄色的裙子,怯生生地站在宋天明的后面。
接到家里的时候,她明明心里怕得紧,却还是端坐在沙发上,和宋天明说话。
宋止站在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看着夏卿卿放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小姑娘。
他当时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宋天明要把她接到家里住,他没有任何意见。
不是宋止豁达大度,而是他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小姑娘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要来就来,不过就当是家里养了只小猫。
而后来,这个小姑娘天天缠着他喊哥哥,宋止也常常假装耐心地听她讲学校里那些他并不关心的故事。
小猫一天天长大,他也越来越习惯夏卿卿对他的依赖。
那种完全的、不附带任何条件的依赖。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他发现了夏卿卿的秘密。
一切就好像一个愈发膨胀的泡沫,胀到最大时自己就会破裂,再也藏不住。
阳台上转瞬即逝的灯光,还有他离开时,房门背后的啜泣。
宋止清晰地听到了所有来自夏卿卿的讯号,但是他选择看不见。
他不需要那些会让他软弱的东西。
他天然地享受着所有来自夏卿卿的爱和信任,却忘记了没有人可以一直付出不求回报。
直到她选择离开,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宋止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失控的。
是从她选择搬出去住开始,还是看着她被导演羞辱开始。
又或者说,从听见她要自己出去拍戏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宋止。
而后所有的行为,似乎都有了解释。
假装无视、刻意刁难,却又频频出现。
所有的反常与古怪,不过都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那个心里彻底放弃他的夏卿卿,让他痛苦、困惑。
他搬去衡店,容忍她和别的男人吃饭、拍戏。带她去曾经吃过饭的地方企图唤起她一点曾经的回忆。
可他像一个被束手束脚的人,明明想做些什么,却又处处留有余地
而那余地,不过是宋止留给自己的最后三分颜面。
他没办法说出那句话,没办法接受自己的软弱,没办法把自己打落凡尘。
所有的事情,都还隔了一层膜,宋止觉得,自己不用捅破,她就可以乖乖回来。
可没想到,上天不仅捅破了他心里最后那层膜,还心狠手快,薄刀子直直插进了他的心里。
然后又重重地拔了出去。
粘血带肉,让他痛不欲生。
-
宋止下飞机的时候,是衡店的夜里两点。
飘飘悠悠的雪花从无边黑暗中落下,整个山里一片萧肃景象。
夏卿卿已经坠落山崖一天了。
听当时跟在夏小姐身边的保镖说,夏卿卿在现场配合拍一场山崖边的戏,谁知道山崖边碎石风化,导演还没反应得过来,人就摔下去了。
剧组当时就联系了当地的山林救援队,可是那时已是夜里,搜寻起来十分困难。
这山崖下面并不高,难得就是地形复杂,范围太大。
救援队苦苦搜寻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任何行踪。
郁风带着新找的救援队,在下山路口集合了一下,转头就看见宋止在换衣服。
“宋先生,” 他连忙跑过去阻止道,“宋先生,这下面情况很危险,我们已经找了专业的救援队了。”
可宋止丝毫没有停顿,他将他的外套脱下,换上了和救援队一样的冲锋外套,然后背上了救援包裹,就要往山里面走。
可这里不能没有人指挥,郁风心里一急还是拦了过去,“宋先生,他们一定会找到夏小姐的!”
一直面无表情的宋止终于抬眼看了一眼郁风,他眼里是无可阻拦的决心,从收到那条消息之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卿卿在等我。”
随后,再无其他。
他义无反顾地跟着救援队的其他成员,踏进了无边黑暗的森林。
宋止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他想说给一个人听,却又害怕那个人永远听不到。
飞机上的十数个小时,他没有一刻不在后悔。
后悔为什么没有把夏卿卿留下来,后悔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卿卿,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你十八岁那年,我在隔壁市参加了一场晚宴,结束后已是晚上八点。我开着车一路着急往回赶,却没想到半路在高速出了车祸。我手臂擦伤本无大碍,可是副驾驶上的女人却撞得头破血流。不得已先送她去了医院,可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十二点。
我知道我错过了四个小时,可是你隔天却给了我原谅。
卿卿,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以为所有的错过,都可以轻易换来你的原谅。
你十九岁那年,我们说好一起飞去法国和宋天明他们一起过新年,我知道你心里对这次的新年有多期待,也知道你对提了好几次的零点祝福有多重视。可我还是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刻,踏上了飞去美国的飞机,错过了给你的零点祝福。
可是卿卿,那年我本就打算在美国工作度过春节,只是因为你的恳请,我才整整多飞了四十个钟头,只为陪你新年前的几个钟头。
卿卿,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以为工作于我来说,必定是第一位。
你二十岁那年,送给了我一枚银色袖章。简单朴素的线条,和我所有的西服都格格不入。你说你从没见我戴过,的确,因为那枚袖章一直放在我的书房里。而它现在正扣在我的救援服里,一会找到你,你亲自为我戴上,好不好。
卿卿,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以为你所有的付出,我都可以不必回应。
你二十一岁的时候,我身边的女伴越来越多。吃饭、晚会,络绎不绝。我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也是一个傲慢的男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却不肯回应。
卿卿,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以为我是真的铁石心肠,现在我才知道,那个是一个叫宋止的高傲男人的本能反应。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保护自己的强硬。
他害怕自己有软肋,也害怕自己沉陷。
直到你离开,直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