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58)

岑矜答:“不全是,我曾资助过那里的学生。云丰村的环境与民生都很原生态,很真实,路况也非常适合宣传G系的多路况适应系统。”

区域经理问:“你开的是哪款越野车?”

岑矜回:“我没有越野车。我当时开的是玛莎Ghibli,差点没把我送走。”

全场哄笑。

岑矜看着他,不紧不慢:“因为出行受限,我几乎没去那里看过我资助的学生,但如果拥有一辆G系,我想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开越野车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酷?为了自驾游翻山越岭看风景?挑战极限追求刺激?我想不止于此吧,也可以有人文,有情怀,有实现自我,有一些更深层面的触动人心的东西。”

区域经理靠向椅背:“其实你不用反复强调PPT里已经讲过的东西,这不是演讲。你考虑过一种可能吗,就是这条片子呈现给大众后,会变成一条旅游宣传片,重点在扶贫而不是我们的车。”

岑矜浅浅笑开:“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们视频中不说全部,但90%的片段都会与G系有关,旨在展示它的全部性能,从内而外。偏公益人文的表现形式更容易出圈,可以让这些性能进入更多潜在消费者的视野。”

区域经理会意颔首。

……

双十一后,G系最新宣传广告片开始在各大平台投放。

片子讲述了一个失意男人四处自驾游,误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山村,在与孩子们的相处和对他们的帮助中自我救赎寻回初心的故事。

车的镜头运用自如,穿插于剧情中每一处,有的趣味横生,有的动人心弦。

临别前,男人与孩子们合影,说回去后会打印出来寄给他们,而后驾车离去。

孩子们似想起什么,拔足在山地上狂追。

男人从后视镜中瞧见这些小小身影,稳稳刹停在坡上,他满脸是泪回头大喊:“别送啦!别舍不得我啦!”

孩子们也大叫:“我们忘记跟车照相啦――!”

……

泪中有笑的视频打动了许多人,以岑矜为首的创意团队也借此拿到了本年度的龙玺奖。

又逢公司人事调动,岑矜正式从SCW晋升为GH,成为创意部门的文案组长,身价倍涨。

这一年的寒潮来势凶猛,提早驱逐了秋意。

金叶似乎在一夜间散尽,万木披裹上白雪。

年尾,岑矜特意去了趟万宝龙专柜,想购置一支钢笔,作为李雾的成人礼。

春畅陪着她逛,不解问:“你说你买这么贵,他知道这牌子吗?”

“要他懂什么,只要知道是钢笔就行,”岑矜目光逡巡过柜台里的钢笔款式:“价格只是代表收礼方在送礼人心里的分量,当然在能力范围内越贵越好。”

春畅抬眉揶揄:“看来他在你心里分量已经很重了。”

“他可是我弟G。”岑矜理所当然回。

“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把你当姐姐吗?”

岑矜招呼柜员取出某支给她细看,又奇怪回眸:“不当姐姐当什么?”

回到家,岑矜就藏着掖着溜回卧室,翻出自己早前就网购好的深色卡片,用珠光笔在上面一笔一划书写祝词。

落款后,她小心收好。元旦当晚,趁李雾洗澡,岑矜将礼盒与贺卡取出,一并放到书房书桌的正中央,很是郑重其事。

李雾出来后,她装若无其事,坐客厅啃苹果玩手机,眼皮都未抬一下。

李雾瞥她一眼,停下默了片刻,才宣布道:“我明天生日。”

他极少主动分享这些,岑矜微诧看他:“我知道。”

他咳一声,神态略不自在:“要成年了。”他终于跟她有相交的身份了。

岑矜咔嚓咬下小块果肉,漫不经心:“所以?成年人有事吗?”

“没事,”他发梢还湿漉漉的,泛动着黑亮的光泽。他看起来似乎也比去年生日要更兴奋,眼底笑意闪烁:“就跟你说下。”

岑矜向来不留情面,面带研判问:“你在开心什么?”

李雾说:“我没有。”

岑矜溢出意味不明的轻哼,不再搭腔。

李雾耳根微烫,走回书房。

还未落座,他就看到了桌上的礼物。

李雾顷刻掀起唇角,走过去,正襟危坐,才将上方叠了一道的宝蓝色卡片揭开,女人规整清秀的字迹跃然其上:

“你的人生新章节,从这一刻自主书写。大胆落笔,姐姐永远看好你。”

祝李雾弟弟,成年快乐。”

四时更迭,泡桐花压弯枝头,春水涨潮的湿气盈满这座城市时,李雾迎来了自己第二次模拟考。

他稳步上升,分数已迈过700大关,在班里名列前茅。

岑矜早已见怪不怪,每次收成绩单时调侃最多的就是:清华还是北大,给个准话。

周遭也隐隐有了些变化。

一些名校的学长学姐会通过同班同学接触到他,将他们一群尖子生拉进同个微信群里,亲切地跟他们描述学校的种种优点。

齐老师也私下找李雾聊过,探问他对志愿是否已有想法,并传达了某些大学招生办的意向,李雾只是摇头,说还在考虑。

他的确还在考虑。

原因很多,但有一点很关键,他不想离岑矜太远。

他曾查过首都到宜市的航班与高铁,一个是两个半小时,一个是六小时,且都票价不菲。

如果去北京念书,申请到助学金,未来几年他与岑矜的人生轨迹除去长假,几乎就是平行,再难有干系。

虽然目前的她潜心工作,看起来完全没有打算进入下一段爱情的样子,但他还是会怕,怕某个脱轨的瞬间,岑矜会走向某个他再也无法看到的岔口,他明明已经在她背后屏声静气却又竭尽全力地追了那么久。

高考于李雾而言,并不只是苦读的回礼。自己水平如何,他心中早已有数。

它更像是一场关乎未来的自行审判,他坐在秤杆的中间地带,一边是情,一边是理,拔剑四顾心茫然。

大考前的每一天都是在重复前一天,日子枯燥煎熬,却也瞬息而逝。

临考前夜,李雾失眠了。

他一直待在学校,没有回家。此刻一个人躺在床上,宿舍黢黑,他反复回想着近两年来的种种,他发现,岑矜刻在他脑子的画面竟远超自身,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明没那么多,可她却几乎占据了全部,如形役,如恪守的执着。

难以抉择的情绪剧烈绞轧着,李雾心口生疼,他爬下床,取出笔袋,翻出岑矜的两寸照。

李雾把它摊放到桌面,凝视着,女人笑意和煦,像一剂良药,缓释了他所有的苦恼与躁动。

他又打开微信,置顶是岑矜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安抚鼓励:【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待考,也不愿意让我送考,但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也知道此刻的你一定很紧张,但也别忘了18岁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大胆落笔,姐姐永远看好你。】

他反复默读好几遍,胸腔缓慢起伏一下,将照片收回抽屉。

翌日大早,李雾检查完文具与证件,取出手机再看眼那句话。

如果都不做最好的自己,还怎么值得她的看好。

少年豁然开朗,精神一振,微醺的风里,他快步往考场进发,全力以赴,其余交给命数。

八号傍晚,所有高三学子争先恐后涌出校门,他们似困兽出笼,狂奔着,发泄着,或尖嚎,或低泣。

李雾是当中为数不多的淡定派。

穿着白T的峻拔少年面无表情朝外走,静默却醒目。

手持麦克风的媒体拦住他,试图采访。

他瞄了眼怼来跟前的摄像机,眉头一蹙,启唇说了几个字,大约是在婉拒,而后拔足就走。

媒体穷追不舍,他头埋更深地避让,也跑得更快了。

岑矜立在不远处的荫翳里,就望着他笑,怎么回事,完全不想去救一把。

好不容易脱身的男生低头,取出手机。

岑矜眉梢微扬,跟着拿出手机。

屏幕在下一刻暗下来。

岑矜接通,他们之间流动着夏风,人影憧憧。

李雾举目:“我考完了,”他顿了下:“你来了吗?”

“我早到了,嗯――”岑矜判断了一下自己的站位:“你的右前方。”

少年的双眼在一刻间聚起焦:“我看到你了。”

岑矜掐断通话,扬手冲他晃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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