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长行笑了笑,没有吭声。
他一双眼眸形状生得格外漂亮,盈盈望着人时,如同猫虎般的眼眸闪烁着浅浅的媚意,让人看一眼便心神俱醉。他若垂下眼帘时,便露出了柔和的眼尾线条和浓密的长睫,极易让人放松防备。
他仿佛天生有种迷惑旁人的能力。明明是极为惹眼的异族长相,这么长时间来却并未见谁专门针对过他,所到之处甚至与所有人关系都还不错,这与同为混血的小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却见他此时闪烁着眸光凝望着卓钺,慢悠悠地反问道:“卓哥纠结这些事情做什么?无论那刘富裕是怎么掉下去的,总归怪他自己眼神不好、点子背。咱们笑过也就罢了,何必非要究本溯源呢。”
“哼。”卓钺嗤笑了声。
“怎么?”郦长行回望着他。
“我就是在犹豫……”卓钺慢吞吞地道,“是该当场抽你两个大嘴巴子再警告你不得残害同袍呢,还是该好好嘉奖你这为民除害的英勇机智。”
郦长行一愣,登时笑出了声。
“不如这样吧卓哥。”他笑盈盈地道,“我帮你把兵器抗回营地,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好?”
“滚,别碰我的兵刃。”卓钺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他的手,“我告诉你,今天饶你这一遭是顾念着你并无坏心,而且闹得事情也不是很大。但若改日,让我发现你把这些心眼儿用到了咱们自己人身上……我就一片一片地刮了你。明白了?”
“自然。”郦长行毫不犹豫地应了。
达成了共识之后,卓钺扛起宣花斧,一路向营地而去。郦长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口中殷切地关怀着他,简直是体贴备至。有时候卓钺都不禁佩服这小子的脸皮——任谁被当面戳穿了小阴谋后都禁不住会有些尴尬,可这小子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他的态度反而比方才更加亲近了些,也不知是真的厚颜无耻还是神经大条。
二人亦步亦趋行至营地门口,正好碰上樵采归来的士兵们回营。军规有明确的要求,每队配置伙夫一名,每日入城市蔬菜等各项所需物资,限定时刻归来不得拖延。此时却见营地门前站着几个推着独轮车的士兵,却似乎被什么人拦在了门口,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一阵细碎的议论声飘入了两人的耳朵。
“干什么呀……让咱们过去吧……”
“就是啊。采买是每日的例行之事,有什么可检查的……”
“胡说!”拦着这几个采买小兵的一个高个壮汉忽地怒斥一声,吓得几人一个激灵,“谁知你们在这车子之内有没有藏什么违禁之物!我们奉令检查,你还有什么不满?”
奉令?奉谁的令?几人面面相觑,都面露不忿。然而这拦路的人是名哨官,他们几人不过是小小伙夫,是一军之中最末流的人,面对普通将士都只能唯唯诺诺,又哪里敢顶撞哨官?
那哨官一声令下之后,几名高大士兵一拥而上,开始动手翻查这几辆独轮车。车上本来清凌凌的蔬果菜叶被粗暴扯得乱七八糟,几块鲜肉被士兵们直接揣入怀中,中饱私囊,几个小伙夫立在一旁看着敢怒而不敢言。
便在此时,却忽见一条瘦弱身影疾步上前,一把拦住位高大士兵急道:“你们搜就搜,干吗拿我的东西?这是要给帐中兄弟们做年夜饭的食材,大家都是同袍,别太相互为难了吧!”
“糙,谁问难你了!”那高大士兵怒道,“我们这是奉命搜查!滚开!”
那瘦弱的小伙夫咬牙双手掰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动自己的东西。可奈何人单力薄,被人信手一挥便踉跄几步,跌倒在了地上。他气得脸颊涨红,指着那高大将士骂道:“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你们几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如此张狂,耻乎!”
周遭众人一愣,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哎哟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位秀才爷啊!”
“还吟诗呢哈哈哈哈,再多说两句给大爷我听听啊!”
“耻你个大爷!”那高大将士一脚踹到他肩头,讥笑道,“毛都没长齐,还敢教训你爷爷我了!”
他正欲抬脚再踹,却忽被旁边的人揽住了,只听那人在耳畔嘀咕道:“他哥子是零玖队的卓钺!”
卓钺。
一听这话,那高大将士也不禁犹豫了下。可他再一看地上躺着的那个瘦弱人影,满脸脏灰哼哼唧唧得又窝囊又狼狈,顿时一挺脖颈横道:“卓钺怎么了!今儿个就算是当着他的面,我也——”
“你也怎么着?”
众人顿时一僵,蓦然回头却见一修长高挑的身影正大步向人群方向而来,他英俊的面孔上挂着森然的冷笑,手中宣花斧寒光冷冽,被地上的冰雪反射出了刺目的白光。
竟正是卓钺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欺负人的高大士兵:好一个喜闻乐见的修罗场 ̄□ ̄||
第11章 恨不争
远远得只见卓钺大步过来,踹了脚跌倒在地的关曦明骂道:“赶紧起来。丢人现眼!”
关曦明踉跄着爬了起来,抓住卓钺小声道:“哥……”
“让诸位弟兄们见笑了,我这弟弟打小儿就文弱。”卓钺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围的几人,“但咱们军营之中的规矩,向来是自扫门前雪,自个儿管自个儿手下的人,生死自负。我姓卓的再不才,也不敢劳烦弟兄们来教训我家弟弟。”
气氛顿时一僵。几个寻衅的高大将士们面面相觑,看了看卓钺,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宣花斧,纷纷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畏惧之色。
军营是崇拜强者的地方。不过短短一个月时候,三营玖队的队长卓越已凭着他在教场之中展现出的绝佳功夫闯出些名望。众人也都知道他脾气又爆性格也护短,平素见到他都小心翼翼地绕着走。
没想到竟撞在了枪口上。
领头的那名哨官清了清嗓子,噙笑踱着步子上前,顺手掏出了一把烟叶道:“卓队长说的是,咱们要是知道这位小兄弟是你的弟弟,今儿也就没这事儿了。不过咱们也就是例行巡查,你看今儿也是大年夜,要不这事儿就这么——”
他递烟叶的手蓦地僵在了半空中。
森寒的长斧杆头搭在他的手腕上,阻止住了他。那轻轻的杆头,不知怎地竟有如千钧之重一般,压得哨官的手臂竟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缓缓抬起眼睛,顺着长斧的方向望去,却恰巧撞入了一双冰冷的眼眸。
卓钺的相貌是非常端正的英俊,三庭五眼生得分毫不错,鼻管挺直,修眉飞扬,双眼平视的时候瞳孔湛黑明亮显得十分神采奕奕。
这样的相貌,仿佛天生适合大笑大怒,张扬肆意的种种情绪。炙热便是秋风野火不尽不休,冰冷便是万丈雪顶瞬息倾倒,肆意得仿佛一瞬间便能将人淹没吞噬。
可此时,他的眉眼压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起初你并不觉得他在生气,可过一会儿,幽幽的凉意便顺着脚踝攀上了身,不一会儿手臂上的毛发便根根竖了起来。
那哨官怔住了。他下意识地有些畏惧,可紧接着又忙挺起了脊背,咬牙怒道:“卓钺,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
“话不是这么说的。”卓钺凉凉地道,“诸位先欺侮我这弟弟在先,若是三言两语便这么了了,倒显得我姓卓的外强中干了。”
“你带怎地!”哨官怒道。
卓钺哼笑了声,下巴扬了扬道:“劳烦哨官大人,跟咱家弟弟道个不是,再保证日后再不搜查采买物品。”
这分明就是挑事儿了。军营之中均是暴烈性格之人,错了便打便罚,让这些骨头比房梁还硬的汉子们道歉比杀了他们还难受。那哨官当场便涨红了脸,大怒道:“想也别想!就凭你弟弟软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小模样还想让我——”
话未说完,卓钺蓦地伸手入车,一把抓起块油腻腻的肥肉狠狠怼上了哨官的脸!雪白的猪油被一口攮进了嘴里,那哨官被噎得猛一个踉跄,却被卓钺一把按住钳子似得手死死捏住他下巴,另一只手直接将一块肉直接塞进了他的嗓子眼儿!
众人大惊!哨官手下的几人立刻扑了上去,却被关曦明大吼一声拦腰将一人扑倒在地。郦长行闪身挡在卓钺之前,抬手一推又一拧便卸掉了其中一人的胳膊,他年纪尚幼身量还不算太高,但胜在灵活,出手角度刁钻又阴险,一会儿便引走了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