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刀+番外(67)

夔州城仍是繁荣兴盛的景象,似乎与三年前离开时并无不同。闻陶牵着马,先是去了知府衙门,正遇上当年那个接鱼的年轻衙役。

年轻衙役见闻陶突然出现,惊喜之余,又懊恼地告诉他,梁大人因公事外出,此时不在官邸。闻陶没说什么,又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到梁枢住的那处府第,敲响了门。

应声来开门的是个十一二岁的陌生少年,睁着乌黑的眼打量闻陶。

“是谁来了?”管家李伯一边问,一边走到门后,他脸上添了些皱纹,但精神气色仍很好。李伯看到闻陶,连忙把人迎进去。

“这位是闻将军。”李伯笑呵呵地让那少年问好。

“闻将军好。”少年站在李伯身后,模样腼腆恭顺。

闻陶点点头,“他是?”

“他叫李覆,是我的侄儿。”李伯答道,“他爹娘家里出了些事,便托人来问我能不能照顾他一段时日,幸而梁大人心善,让他住了进来。”

骏马牵到马厩安置好,李伯帮着卸下马背驮着的行装,又吩咐李覆把行装拿到梁大人的房间去。

李伯对闻陶说道:“将军赶路实在辛苦,先去休息吧。梁大人怕是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闻陶却顾不得疲乏,仍追在李伯身侧,问出一直牵挂的事:“引之的病如何,可痊愈了?”

犒劳军士的酒食是从夔州调拨的,按说领队的官员应有梁枢,等押送酒食的队伍到达军营驻地,闻陶左寻右找也不见他,便私下找那位代梁枢前来的夔州府同知打听,才晓得原是梁枢病了,故而没有来。闻陶心焦至极,却到现在还未见着人。

“前些日子总是发热头疼,又咳的厉害,一直吃着药。”李伯叹了口气,“这才刚好些,就又往府衙去了。”

闻陶的眉头皱地更紧,恨不能立刻去把这个不知保重身体的人给带回来,亲自盯着他好好养病。

李伯又催促道:“后院早已备好了柚子叶泡的热水,可以洗尘驱乏,将军快去吧。”

闻陶一愣,“李伯知道我今日会到?”

李伯摇了摇头,“立秋之后,梁大人就吩咐每日都要备好这些。”

梁枢从不问闻陶究竟哪一日会回来,因为自战事告捷的那天起,他每一日都在等,每一日都在盼。

“……”闻陶蓦地停步,满心的焦虑被感动酸涩取代,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若能再早些让他见到自己回来,该多好。

沐浴盥洗完,闻陶从梁枢的衣橱里找出一件长衫换上,他俩身量相当,梁枢更清瘦些,长衫宽松,倒是正合适。闻陶躺在床榻上,绵软的被褥带着熟悉的松香气息,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醒转,天刚擦黑。闻陶打开房门,便见李覆提着食盒朝这边走来。

“从食箸楼订的菜,刚送来。”李覆问道,“将军要在哪里用晚饭?”

闻陶揭开盒盖,顶层是一盅鱼头豆腐汤——食箸楼的招牌菜,奶白色的汤面冒着热气,旁边是一碟鲜香油亮的蟹黄酱,闻陶最喜用它拌米饭。

不必问,自然又是梁枢早就安排好了的。

“拿到那儿去吧。”闻陶指了指葡萄架旁的石桌,说完转身返回房间去了。

李覆走到桌边,逐层取出食盒里的菜肴,把碗碟勺筷摆放妥当。

闻陶拿着酒囊和杯子又走出来,说道:“你先坐,我去请李伯过来一起吃。”

李覆正往葡萄架上挂灯笼,听见闻陶这话,忙扭头道:“大伯和我都已吃过晚饭了,之前怕打扰将军休息,就没有过来叫您。”

闻陶拧开囊口的软木塞,散溢出的并非酒气,而是一股奇特的浆果汁水的味道,他倒了半杯递给李覆,“尝尝看,西夷特有的果酿。”

“多谢将军。”李覆双手接过去,抿了一口,甜味很淡,更多的是清香,像乌龙与梅汁的混合。

“送你的。”闻陶把那只酒囊塞到李覆怀里,接着坐下拿碗盛汤,随口问道,“在这儿待了多久?可还习惯?”

李覆先道了谢,才回答:“在夔州城待了有半个月,伯父和梁大人都待我很好。”

这个年纪不大却沉稳非常的少年,身上很有几分严恪当年的样子。

闻陶看着他,“那也还是很想家,很牵挂父母吧。”

李覆霎时红了眼眶,轻轻点头。

“想他们的时候,就写信寄回家,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们。”闻陶拍了拍李覆的胳膊,“会写字吧?”

“会写,梁大人帮我在城东找了学塾。平日若有空,梁大人也会教我念书写字。”

闻陶点头,“咱们梁大人的才情见识都是顶好的,你跟着他好好学。”

李覆笑了笑,终于不再拘谨。

作者有话要说:絮絮叨叨又没写完,下章一定完结《$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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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青山(中篇)

待闻陶吃完饭菜,一同收拾好碗碟,又着人把食盒送回食箸楼。夜色渐深,明日李覆还需上学,于是早早回屋休息。闻陶自个儿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发觉葡萄架一侧有些松散,便找来铁丝和钳铗,动手将其加固。

今夜无月,唯有无数闪烁的星子,夜幕格外疏朗。灯笼里的蜡烛愈燃愈低,火苗一颤,其中一盏蓦地熄灭了,昏暗之中,花草竹丛里虫鸣更加响亮。

闻陶视力极佳,自顾自地埋头继续将铁丝拧紧。直至院门口传来仓促的脚步声,闻陶转头,从葡萄藤蔓的间隙看见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手中的铁丝和钳铗咣当落地,闻陶绕出葡萄架,往前迎过去。

“可算回来了!”闻陶似是喟叹地说了这一句,声音难掩激动。

梁枢停在了闻陶面前,一把攥住闻陶的手,没说话,只短促地喘着气。分别的一千零七十七天,牵挂深沉,相思难解,那些深夜里欢喜旖旎或悲凉血腥的梦境只是折磨,前线递回的成篇战报或零散字句亦不足够。唯有此时,梁枢紧紧攥住了的这只手,才令他稍感安心。

“你……”闻陶想问梁枢渴不渴、饿不饿、身体可还好,然而一对上那双情意汹涌的眼睛,话语又全都哽在喉头。闻陶满心疼惜,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揽他。

梁枢却恍然回神,后退半步,拽着闻陶直奔向卧房。梁枢把人推入屋内,语速极快地道:“你进去等着,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梁枢带上门,转身往备有热水的浴房走去。他外出整日,身上的官服沾了些泥污,纵然万般急切,也要收拾干净了自己才肯与人亲近。

闻陶禁不住低笑出声,解了外衣搭在一边,转头看见床榻上被弄乱的被褥,又莫名觉得脸热。

待梁枢回到屋内,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被褥叠的极整齐,闻陶直挺挺地坐在榻边,两手放于膝上,端正地仿佛在听课聆训。

梁枢擦着发梢的水珠,笑问:“是我的床铺不够舒服么,闻将军都不肯躺一躺?”

闻陶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等你过来呢。”

梁枢放下布巾,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他,眼里含笑。

山不就人,那只有主动去就山了。闻陶当即起身上前,拦腰把梁枢抱起来,他走了几步,不高兴地道:“愈发瘦了,胃口不好?”

梁枢顺势搭上他的肩,调侃:“闻将军若早些凯旋,我又何至于此。”

“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闻陶皱着眉,神色愧疚。

“打趣的话罢了,可不许往心里去。”梁枢见闻陶真的自责起来,赶忙宽慰,“你能平安回来就已足够,莫说三年,就是十年八年,我也等得。”

闻陶把人放到榻上,低声道:“不够。”

“什么?”

“我等不了,也不忍让你再等。”闻陶伸手抚过梁枢的眉眼、鼻梁、唇角,动作极其温柔。

梁枢覆上他的手,十指交握,“所幸,我们都不必再等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情长久,却仍盼朝朝暮暮。

这一觉睡至次日晌午,梁枢告了假,乐得待在家与闻陶相伴。

梁枢倚着廊柱,捧一壶温热的参茶,看闻陶在院内继续修补葡萄架。闲谈说笑间,梁枢忽而问起左尹怎么没来。

闻陶挑眉,反问:“你怎的知道他想跟来?”

“我答应了左尹一件事,是他很在意的事情,他自然会急着来找我兑现。”梁枢并不打算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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