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尹看他大步流星远去的背影,笑得越发肆意。
当日傍晚,左尹在知府衙门吃过晚饭,当然,并非是在大狱里吃牢饭,梁枢让人在府衙后面收拾了一间厢房来给他暂住,一日三餐有衙役专门送过来。他慢悠悠地走到早上那间书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见到梁枢和另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向这边走过来,想来这就是闻陶说的那位高手了。
那人拱手一礼,客气地道:“我姓严,单名一个恪字,此番去赢山之事,还需你多加指点。”
左尹一边迅速地打量了他一番,一边颔首道:“严侠士客气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三人进去书房坐下。左尹先将赢山匪首孙治以及他身边的一些心腹的为人和性情大致告诉他,又着重与他交代了去到赢山之后不要做任何传递消息之类的事,只需等待几日后与孙治一同下山劫囚,趁他们与随行护送囚车的兵士缠斗之时,一举拿下孙治。
“你扮作被几人追杀的模样,误打误撞到了赢山一处有暗哨的所在,我稍后会告诉你怎么走到那里。”左尹稍作停顿,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只凭武功或许并不足以让孙治非得招揽你上山。”
严恪立即回应道:“我擅长煅刀,正是他们用得上的本事,孙治应该很愿意招揽。”
左尹倒是不曾料到眼前这位看上去坦荡正直的江湖侠士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刚要刮目相看,便又听他略语气轻快地对梁枢说了句“小灼跟我提起过,是他告诉我这个说辞的”。
“……”左尹心下释然,原来是闻灼的主意,这就不奇怪了。
至戊时,闻陶从行营回来,几人聚在书房仔细商谈着此次剿匪各人分别要做的大小事宜。此时有一个衙役在门外向梁枢通传,说是闻公子到了。
听见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闻陶立即皱眉,扬声朝外头喊道:“褚晟留在行营,不在这儿。”所以你别进来掺和了。
闻灼抱着一只大木箱子迈步进门,并不理会自家兄长的话,而是对着梁枢道:“梁大哥把图纸拿来吧,我就在这儿抄绘。”
“辛苦你了,”梁枢从书架上取出一摞图纸交给他,又对一旁的闻陶解释道,“我让小灼来把赢山周遭的地势图重新绘制一遍,有很多新得来的信息需要添进去。”闻灼擅长工笔丹青,抄绘一幅舆图虽要费些功夫,却也不算难事,况且剿匪战事将起,把他留在府衙里,让他有事可做,或许是最能确保他安全的法子。
闻陶很快领悟了梁枢的用意,赞同地朝他点点头。
闻灼从箱子里取出界尺墨线这些绘图工具,一边问道:“杨程今日傍晚到的夔州,不如让他带几个人扮作追杀严大哥的杀手?”
杨程功夫不弱,又出身江湖门派,由他来做此事自然再好不过。他们几人都很赞同。
闻灼又问:“严大哥何时出发去赢山?”
“你问这个作甚么?”
“明天傍晚就出发。”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闻陶反问,严恪却是直接回答。
闻陶瞥了一眼严恪,果断地对闻灼道,“让杨程带几个人,在客栈等候差遣就是了。你为剿匪这事儿已经尽了许多力,接下来的事情就别跟着掺和了,不安全。”
“我明白。”闻灼很是乖巧地点头,他指了指手边的图纸,“这才是我这几天应该做的。”
听他这么说,闻陶才终于放下心来。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左尹咳嗽了一声,“我们可以继续谈剿匪的事了吧。”
书房的灯烛亮了整夜,至第二日破晓时,剿匪之计才最终确定下来。《$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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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闻灼放下笔,伸手捏着有些酸痛的脖颈,这一整日知府衙门里都很是安静,他待在这书房画了半天的图,此时日头已逐渐西沉,想来在后院厢房休整的人也该准备出发了。他阖着眼睛犹豫半晌,还是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从书房出去。
刚行至游廊,便远远看见有一人正朝这边走过来,身姿挺拔,步伐轻而稳,利落的深灰劲装和腰侧佩着的长刀称出几分冷峻气势。
闻灼停步驻足,目光在他腰侧停留,却找不见那只香囊的踪影,闻灼又仔细嗅了嗅,才隐约闻到些许熟悉的药香,想来是带在身上了。他不由得勾起唇角,待人走到跟前,便低低地唤了一声“严大哥”。
严恪点头,将手中的匕首递过去,“已开了刃,很是锋利,用的时候小心些。”
“严大哥此番也需得小心些,”闻灼握住匕首,“山匪功夫不高,但毕竟人多势众。”
“我会的。”严恪认真点头,忽然发现闻灼颈侧有几道浅黑色的痕迹,又出声提醒,“你脖子上似乎沾了些东西。”
他正要伸手去摸,却被严恪一把攥住了手腕。隔着一层衣衫,闻灼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腕子上那一点陌生的温热。
“手掌上也有,像是墨痕。”严恪很快松开手。
原来是绘图时掌侧沾了些墨水,方才他按捏脖子时蹭上去的。
天边霞光渐渐暗淡,已到了出发的时间。闻灼倚在门边,看着严恪从小门悄然离开府衙,步履匆匆地往城门而去。
夔州城外,群峰高耸,山脉连绵起伏,其间蜿蜒着一条尚算平整宽敞的官道。四人骑马成群,追赶着前方那个深灰色的背影,奔跃的马蹄扬起阵阵尘沙。
被追赶的那人在官道的岔路口拐进了一条山路,树丛逐渐茂密,道路很快变得十分狭窄,他只得纵身下马,靠腿向前跑去。身后四人同样弃了马匹,锲而不舍地紧追其后。
当中一人身量不高,速度却尤其快,在山间敏捷穿行,很快便独自赶上前方那人。杨程手中长剑出鞘,直指那灰衣人的后心。
似是察觉到背后急速靠近的剑锋寒芒,那人立即旋身闪避。
一击不中,杨程手腕翻转,长剑便再次扫过去,剑刃破空声不断,两人立即紧紧缠斗作一处。那灰衣人只一味以刀鞘格挡,虽被杨程灵活多变的步法逼的连连后退,手上防御的动作却仍游刃有余。
十余招之后,见他仍没有拔出横刀的打算,杨程不由得皱眉,虽知道这只是做戏,却仍想逼他抽刀来战。杨程剑招越发凌厉,脚下步法亦猝然加快。使了十足力道的横踢被他险险避过,杨程瞅准他侧身的空档,手中长剑猛地斜刺出去,直直攻向他腰腹。
避无可避,横刀铮然出鞘,格挡住斜刺过来的长剑,灰衣人右手执刀鞘反截,将剑锋锁在刀与刀鞘之间。
杨程手上加了力道,要将被架住的剑抽出。灰衣人亦不肯放松持刀的力度,仍紧紧将剑锋锁住。相持不下之时,灰衣人却突然松开,杨程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再反应过来时,那横刀如同带着千钧之势,直击眼前。他迅速抬手格挡,刀剑相击,隐约发出嗡鸣声响,长剑猛然从杨程手中脱离,直直坠落在几步之外的草丛中。
灰衣人收了刀,指了指右前方的一条山道,便拔腿朝那个方向跑去。
杨程动了动被方才那一下震得有些发麻的右手虎口,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剑取回来,心下不由得暗叹,不愧是能在列英战中崭露头角的刀客,着实不容小觑。
又等了片刻,待其余三人全部赶到,便一同向他所指的方向追赶。数只正在休憩的鸟儿被他们的动静惊扰,啾啾鸣叫着从枝头展翅飞去。
至山间一开阔处,这四人各执短刀长剑,成合围之势,被围困的灰衣人以一抵四,只得且战且退。杨程与其他三人配合默契,眼看灰衣人便要落下风之时,忽然从身后山坡飞来一支羽箭,直冲他们而来。杨程挥剑将那羽箭扫落,却又有更多箭不断射来。
几人顾不得继续缠斗,立即散开,各自挡避这突兀的箭阵。
最后一支羽箭被扫落在地时,不远处的山坡上涌出七八个人,他们有的拿弓箭,有的执长矛,有的却拿着镰刀板斧,短打衣衫上缀着树叶,头上也顶着隐匿用的草环,煞有其事地站成一行。
一个身形魁梧、满脸髯须的大汉走出来,用一把粗厚的嗓子朝底下喊道:“是哪条道上的人?竟敢在赢山的地界上撒野。”
杨程心道,总算引出了赢山这伙山匪。他朝那大汉一拱手,扬声回应道:“绿林兄弟,我等有江湖恩怨要了结,不得已才在此打斗,还望阁下能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