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君(2)

作者:薇风凛凛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凌霄帝窦庭槐有疾已经数月,身体每况愈下,药石罔效。

三月初三日,微雨,子夜时分,老太监引进来一人,这人身着素淡的天青色袍子,就跟门外那绵绵的雨夜似的,不见颜色。

凌霄帝挣扎着坐起身来,招手:“来,庭桂,你坐。”

来人是凌霄帝的同胞弟弟,现在的闲王爷—窦庭桂。

窦庭桂规规矩矩地行了君臣大礼,这才在老太监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凌霄帝靠在床头笑意蔼蔼地看着窦庭桂,上下打量了一遍,言道:“庭桂啊,数月不见,怎见你又清减了,可是有劳心费神之事?”

这几日,凌霄帝的身体倒比前些时日见强了些,虽然气色苍白,说话倒不像之前那般气喘难言。

窦庭桂垂首应道:“劳陛下记挂,臣生活清闲,并无不顺之事。”

态度谦恭生疏有余,兄弟间本该有的亲昵关心不足。

凌霄帝靠在锦垫上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还记得几年前,那时你的眼睛里有神采,行止间潇洒恣意,那时我就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那般,仿佛这世间没什么事是能困住你的。这才几年光景,你倒开始变沉稳了,老气横秋的,就连相貌,都变得和从前不大像了,倒像是有一双巧手给你易了容。”

窦庭桂端正坐在椅子上,坐得如一尊泥塑,神情无一丝灵动,只木讷对答道:“岁月让臣变得知轻重、尊卑,岁数大了,改变容貌也是再自然不过。”

凌霄帝皱了皱眉头,“庭桂,我们亲兄弟说话,一定要这么生疏拘束吗?”

窦庭桂:“臣与陛下先是君臣,而后才是兄弟,臣不敢有丝毫僭越。”

凌霄帝似是动了怒,手拍着床沿说:“罢了,罢了,你这是不原…”,话未说完,已然剧烈咳嗽起来。

老太监过来一下下地给他拍背顺气,嘴中一径叨唠着:“陛下,保重龙体,保重龙体啊!”

这一口气稍稍顺下,凌霄帝探出一只手臂往外挥了挥,示意窦庭桂“退下吧”。

窦庭桂顺从地起身后退至门处,正要转身向外面走,耳听得凌霄帝气喘着说道:“老五,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可好?”

窦庭桂闻言,躬身行大礼,说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臣不过是依附于陛下的一个闲散王爷,陛下忘了,当年“闲”这个字还是陛下赐给臣的,臣与陛下应当从无亏欠才对。”

言罢再不停留,转身退出门外。

暮春时节的夜雨绵绵,把地砖洗得明亮亮的,映着宫墙上绵延的夜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幽深森冷。

几个时辰后,大凌朝第七代皇帝—凌霄帝窦庭槐,驾崩。

凌霄帝留下的一纸遗诏中,避开了两个尚年幼的小皇子,传位于闲王爷—窦庭桂。

三月初七日,虎牙关破,大凌王朝又失三城。

风信部落一直是穿梭于关外广婺森林原野里的狼群,原本无拘无束、行踪飘忽不定,那望不尽的草海和森林就是他们的规束,不想某一天却突然转了性,从追风逐日的酷烈中反过神来,一头扑向了原野和森林之外。

草海之外,虽没有肥厚的羊群,却有五彩斑斓的金丝雀。

它们姿态优美,声音动听,随便抽掉一根羽毛都是艳光四射。

最主要的是,它们全都生活在雕黄金嵌宝石的富贵笼子里,喝着最纯美的甘露,唱着最动听的歌儿,展现着最优美的体态,就连利爪都是精心剪磨修饰过的……

风信部落在“头狼”的带领下,在五个月间,以不足十五万的兵力,将大凌朝百万之师几乎打成了一盘散沙。

过了虎牙关,再往前便是佑安城,大凌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大凌朝统共三百零三城,至此已陷落泰半,只要再破了佑安,平羌城便再无倚仗。届时灭王城、擒皇族、将那片肥厚的土地来一场江山易主的大戏,显然便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然而,三月初八日,丑时正,距离佑安城不足百里之地时,风信部族的扎营地突遭大凌小股骑兵袭扰,但终是兵力悬殊,未成气候,狼狈溃逃而去。

风信部欲一鼓作气,当日疾行军数十里,至傍晚,大军已经距佑安城不足十里之地,眼见着那高城楼阙近在眼前,仿佛探手便能摘取一般。却平地里突起大风,顺风而起的还有军队后方窜起的一片熊熊火势,看方向,正是粮草辎重之处。

与此同时,狂风卷起的沙尘中,有兵车、战马同时杀将而出,一时间天地之中,狂沙鲜血混杂飞溅,到处是人的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

——佑安城的主动迎战,以及虎牙关的野火复燃,这一切反击都是令风信部大军始料不及的,这是出兵大凌的近半年征战中,遭遇到的最顽强的一次抵抗,原本的一盘散沙竟隐有聚拢之势。

然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这一战,竟从暮春之初的三月直打到夏末秋初。

中间虎牙关三进□□,佑安城几度濒临失守,守城的将领换了数个,一个踩着一个的尸骨站在那里,站成了城墙上最坚硬的防线!

泱泱大国,万里疆土,所有的气节都凝聚在了这最后的时光中。

然后在秋初的第一声蝉鸣中,大凌最后的兵力被耗尽!

至此,前后历时九个月,庞大的堤坝终被蝼蚁蛀空,再顽强的战士也终究再拦不住关外狼群铁骑的悍然入侵,佑安城守城将领及兵士,共计两万两千三百一十八人,尽数殉城。佑安城失守…

狂澜既倒不可挽,大厦将倾怎奈何。

大凌第十七代帝——窦庭桂,帝号凌云,继位三月余,呕心沥血,纵有凌云之志,却终究难敌天命气数。最终,成了一代亡国之君。

☆、第3章·错误

伽桂宫里满地枯叶铺陈,好像许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亭台的石阶杂草呲生,乱蓬蓬的。院子里很安静,偌大的宫院内外无人,黄昏斜阳照射下来,平添几分萧索。

几只黑喜鹊在地面枯叶间跳跃着啄食,间或飞到树枝上叫几声。

都说:喜鹊叫,好事到。

对于殿里的那位主人来说,却也不知道现在之于他,究竟还有什么事算得好事。

外面天色渐渐昏瞑无光,院里的亭阁以及陈设都已经模糊成一个轮廓,外面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带着年久失修的吱呀声儿,随即两盏昏黄的灯光闯进院子来。

“人就在里面?”

“是。废帝窦庭桂就住在此殿中。”

来人是商英,风信部族的首领,也是亲自率领部众将大凌王朝从历史舞台中一步步推出去的男人。

屋里面没有点灯烛,比外面还要暗几分,黑漆漆的。

商英命人把灯烛点上,然后退出去,他在几盏摇曳不定的烛光中一步步走进去。

这殿中宽阔,陈设奢华,却透着一股沉寂的死气,当年有多繁盛无法想象,此时却像个被人诅咒的牢笼,随着灯烛晃动,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就像是被这牢笼困住的幽灵。

商英停住脚步,手抚着一架高耸的座地桂树样烛台,说:“大局初定,诸事繁多,早该过来看看你。”

他前面几步之外,大凌的末代皇帝正静静地坐在一张台案前,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

商英仰头看了看这宽阔大殿上的雕梁画栋,虽是死物但却处处精美而栩栩如生。反倒衬得眼前那活人愈加死气沉沉。

商英负手在这大殿中踱了几步,眼睛里带着赞赏,端详着这屋内每一寸建筑,再度开口说道:“说实话,我心内是有一点敬佩你的,你们大凌人中,能与我做对手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只是可惜啊,你父亲识人不明,把这大好江山让给了窦庭槐那庸夫,酒囊饭袋之徒,不足以享此肥沃疆土。送给我,倒也是造化。”

“呵……”那尊背对的雕塑突然轻笑了一声,头也未回,缓缓道:

“南鸟不落北地,秋虫不生春时,你族乃草原上的猎手,和我大凌和风平畅之地本两不相宜,水土相克,必是祸端。尔等,何不速归。”

商英乍然一愣,随即仰头哈哈一笑,说道:“已装于我囊中之物,安有归还之理?你既知我族是猎手,那这天地广阔,自然是无处不可驰骋狩猎,怎敢以猎者之身懒散蜗居于草原?不能征战于更辽阔的天地,岂非对不住自己的□□马、背上剑!况……”,商英话音一顿,转而微微沉吟,向前走几步,刚刚好停在窦庭桂身后,眼盯着他后背说:“你们这大凌,有我想找的人,那人欠我一个债,我来找他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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