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杜鹃,我想起杜鹃鸟了呢。”
“杜鹃鸟会把自己的鸟蛋放在别家鸟儿的窝里,小杜鹃鸟出生以后每次都会积极地抢走鸟妈妈带来的最大的食物,它块头大,吃得也多,为了发育得更好,它甚至还会把其他的小鸟挤到树下呢。”陈米小时候就见过一次小杜鹃把别的鸟挤下来的样子,她当时哭着跑回家,然后和爹娘哭诉了很久呢。
“惨……”姜遇失了困意,但眼里多了丝愁绪。
陈米也感觉有些难过,“没办法,鸟界竞争也很激烈。小鸟们要靠自己从鸟妈妈那里抢食物,弱小的鸟儿因为没抢到最后会饿死的,鸟妈妈也不会救它。”
姜遇低下脸,眉目隐进了黑暗,“是因为我太弱小了,所以娘放弃我了吗?”
陈米一时之间有些哽塞,她握过姜遇的手捏住,“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乱想,所有的困惑等见了你娘再问她。不过对我而言……”
姜遇转过头来看向她,陈米弯了眉眼,嘴角的梨涡深深,“姜遇从来都不弱小,你最厉害了,相信我。”
姜遇回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直都是这样温暖而又有力,让他无比地心安。
“我相信你。”
陈米他们继续走,走到了死胡同,有东西啪地一声落下,陈米的脚不知道被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撞到了,她吓得抖了一下,拉了拉姜遇的衣袖。
姜遇回过头把火折子凑近,只见一个灰黑枯瘦的脑袋躺在陈米脚边,眼眶深陷,眼睛瞪圆着,断颈处的腐肉带着污红,散发着恶臭。
陈米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又抖了一下,她往后退了几步。
“还有别的人进来过啊……”陈米默默为他祈了下福,拉着姜遇打算往回走,姜遇拉住了她。
“有水声。”姜遇靠近身侧的墙,侧耳谛听。
陈米把耳朵贴墙上,她隐隐约约好像也听到一点水流的声音。她开始四处摸这面墙。按照她曾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这里应该是有什么机关的。
果然咔哒一声不知道按到了什么,一方墙翻转起来,陈米险些扑倒在地,姜遇拦腰捞住了她。
他们跟着墙翻转,似乎到了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
两壁的岩石呈层状往上堆叠,直抵天际。山洞很狭小,只有中央一处圆洞洒下一地月明,其余的地方昏暗潮湿,到了陈米他们这种墙角,已经睁不睁眼都无所谓了。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暗河缓缓流动。
明月攀至圆洞处,月光之下是一把木椅背对着他们,木椅上面似乎坐着个人,还有一个人披散着发坐在地上,倚在椅上之人的膝上。
陈米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粗重艰难的呼吸,像是在水洋中吸气,沙土里呼气,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下一刻就可能灯枯油尽。
山洞昏暗,那两个人看起来也是朦朦胧胧的,不切真实。陈米一度怀疑是自己迷了眼、晃了神看错了,但那粗重的呼吸声又是那样清晰真实。
空寂的山洞之中,传来女子缓慢悠悠的唱词,
“只为你终朝愁闷不欢畅,
相公是愁得无心读文章,
今日他在园中备酒专意等,
大娘啊~
岂忍心害他空盼望……”
本是有些快的唱词,她却唱得幽缓。乍闻觉得冷然没有感情,细听却是别有戚戚,在这空寥的山洞里缥悠而又虚幻。
曲唱暂止,是一声哀叹,和幽幽的诉白:“红娘红娘,爱穿红装。自以为喜挑新郎,却害了他家女郎……”
作者有话要说:唱词节选自越剧《盘妻索妻》(诉白是我乱编的),推荐大家去B站看啊,我好喜欢王君安的玉书,笑起来很阳光~
第37章 此夜难眠
陈米刚好听过这出戏,她当初随着爹爹去镇子里访亲时,镇上的人正好在庆祝佳节,请了戏班子登台唱演。
女子所唱的是戏曲《盘妻索妻》的选段,这出戏主要讲了相府公子梁玉书游春时偶遇谢云霞一见倾心,几经波澜娶其为妻。但没想到任他百般讨好,妻子都对他十分冷漠,后来方知是因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谢云霞父母。
故事设定虽然悲凄,但过程还有些许欢乐,最后也是夫妻团圆隐去人间了,有个较为美好的结局。
而这选段讲的则是梁玉书和谢云霞的小红娘——荷香来替梁玉书邀请谢云霞去亭中赏月。
陈米听她唱,听她讲,心里不免生起了疑惑。
的确荷香也算是其中的红娘,但为何说害了他家女郎呢,明明是促成帮助了一桩好姻缘……
“前方左行,顺水而出有一暗道。”冷漠的女声淡淡响起。
陈米肩一抖,她眯起眼四望,没发现别人。
应该是在和他们说话吧……
陈米还有些犹豫的时候,姜遇直接拉过她的衣腕走去。
临近时陈米下意识开了口,“多谢。”
没人搭理她,只闻一声轻叹,戏曲又悠悠唱了起来。
“大娘啊~
岂忍心害他空盼望……”
姜遇拉着陈米,陈米回头望,那难辨男女样貌的两人沐在月光里,身遭都是朦胧的,恍若虚影。
单旬在那里吗?可是如果在的话,他为什么对他们的出现毫无反应呢?
那里的人究竟是谁……
沿着涓涓的流水,陈米他们走了出来,到了一片荒野。
半朦的月光下,一片茫茫的高至姜遇脖颈的狗尾草遮蔽了一切,陈米则被挡得什么都看不见。
树叶簌簌,忽来一声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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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半城夜半难眠,他侧身望着从窗隙洒进的月光,有些窒闷和烦躁。
近日他只要一闭眼,总是要想起和方秀往日的回忆。
而那些回忆,洛半城如今细想,只想狠狠给当时的自己几个巴掌。
几番回忆轮回碾压下,洛半城最终放弃了辗转反侧,他微披了件薄衣悄悄行至了白日方秀练枪的地方。
四野寂静,唯有两三春虫孤独寂寥地轻鸣。
他抚过白日她抚过的枪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缀画着她的眉眼,令他有些眷恋。
为什么后来不碰枪了呢……
凄凄冷风之中,洛半城想起了单旬来接方秀去用晚膳时唤的那声“七七”,他蹙眉,攥紧了手。
“明明是我的秀秀……”弦月映在他的峰眉俊鼻上,多了几分落寞。
弦月映照下的另一户窗扉里,方秀静静睡在床上,但思绪却在梦海里几经纠缠。
成婚翌日,为了一缓昨夜的伤心苦闷,方秀拿出师傅特赠的长‖枪想去院里舞一舞,但一位因为归家路远而歇下的女宾客拦住了她。
方秀想不起她是谁了,她的样貌模糊,但声音很是清晰。
她捏着帕子,“哎,夫人这是要去练枪啊?早听说您是跟着大师学习的,果真有巾帼之范,还如此勤奋。”
方秀还没来得及害羞,她就转了话锋,“不过你说你这巾帼之风有什么用嘛?这嫁了人以后也就只能相夫教子了,你那枪法可不就无处使?再说了你想想,你郎君整天舞文弄墨的,看到你舞刀弄枪的,他心里能舒服吗?你们能和谐相处吗?”
方秀觉得她说得也有一点道理,但她实在舍不得她的枪,方秀攥着枪杆子嗫嚅挣扎,“但是我很喜欢……”
女宾客拍了拍她的肩,“哎呀,你喜欢有什么用啊?要丈夫喜欢才行啊,不然怕是没过几天门就要灰溜溜回去了哦。”
“我……”方秀还在犹豫,女宾客直接夺过她的枪放回原位,“好了好了,这枪就让那些男人们使去吧,你呢,就跟着我绣绣花,看看书,多好啊!”
女宾客看了下四野,压低了嗓音,“你想早日当娘的吧?那夫妻关系得和睦嘞。首先你可不得识起字来啊,不然你们可真是云泥之别了。”
方秀看着长‖枪,万般不舍留恋皆吞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好。”
原来她因为丈夫而放弃了枪啊……
绣花的画面一闪而过,方秀又看见她和丈夫两人对立。
丈夫似乎有些生气,他端着个碎了的碗片,嘴一张一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她则低着头最后甚至落了泪。
哭着哭着,泪水还没干就感觉到一阵清风拂发,还带来淡淡悠香,方秀一转头,身后是一株开得烂漫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