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办公室遇见了好几个老邻居,其中就有原来楼下杂货店老板,周春红听他说,两天前有个年轻人找到他,问2005年7月,朱朝阳是不是和两个孩子来往密切,还给了他几张照片让他看,周春红强压内心起伏,笑着说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怎么还有人记得,莫不是警察。
“他没说是警察,”老板挠挠头,“不过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朝阳平时很少下楼,就那个夏天,那俩孩子一吹口哨他就出来和那他们玩,不管白天黑天......那时候你不在家也不知道,我们都说朝阳可算是有朋友作伴了。”
周春红平静地听着,旁边邻居说莫不是杂志社的记者,朝阳刚保送那会儿就时常有人上门打听这个那个,现在眼看着大三了,要后续跟进报道呢,周春红点头称是。
回家后给儿子做晚饭,她吃素,只给朝阳做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儿子学校食堂饭菜丰盛,不像别的孩子回家改善生活,她的压力不大。
她看着儿子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犹豫要不要把今天听到的事情告诉他,可儿子现在高高兴兴的,她不想坏了兴头,朱朝阳也是同样心思,母子二人安安静静吃完了晚饭,朱朝阳跟她说周末参加谢师宴,晚上不回家住了。
“那你开车去吗,要小心啊,”周春红问了地点,“山路不好开,你别喝酒。”
朱朝阳笑着说我从不喝多,妈你放心。
“妈一向对你都放心啊,”周春红深吸一口气,“朝阳,妈今天......”
朱朝阳放下牛奶杯,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等着她向下说。
“妈今天听人说,说,有人......”“有人在打听我是不是?”朱朝阳突然说,周春红感觉那双漆黑的眸子颜色更深了,“妈你不用理会的,都过去了。”朱朝阳低头继续喝牛奶,周春红点点头。
朝阳啊,你始终是妈妈的骄傲,她想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朝阳继承千万财产那年周春红便开始吃素,频频出入寺庙,捐了不少香火钱,她一向简省,却舍得在这上头花钱,杨锐觉得这也是心虚的表现,他找到了当年码头看船的老郑,他现在在工地打更,对五年前那三个小孩里的女孩印象很深,那女孩可怜巴巴的,又会讲潮州话,可惜后来报上说死了……当时他都不敢相信。
“你说,他们住在船上之后,你偷着听了两回。”杨锐问。
“我怕他们玩火柴呀,那个小女孩蛮乖,男孩子凶凶的。”
“这个小男孩也和他们一起么?”杨锐把朱朝阳十四岁的照片给他看,这是少年宫档案里拍下来的。
“他经常过来找他们两个,我有听见他们说三十万,相机什么的。”“他们提没提到过少年宫,还有朱晶晶这个名字?”
“我想想,好像是提到过的,”老郑思索着,“说什么害怕,对不起,要去六峰山烧纸。”
其他的就问不出来了,但这几句中的信息量已经足够,杨锐握紧了手中的录音笔,心乱如麻。
第二天是周四,他把小叶约到一家新开的西餐厅,下午三点,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吧台后面的侍者懒洋洋刷着手机,其他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他给小叶要了一杯果汁,自己要了壶花茶。
小叶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他所有的证据,然后抬起头,眼里看不出喜怒,今天降温,她穿了件巴宝莉的红色连帽羊毛上衣,淡淡涂了口红,高高竖起的马尾显得整个人格外漂亮精致,她就这样瞪了杨锐几秒钟,然后问他,你调查他是因为我吗。
杨锐事先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心里不是滋味,但仍然耐心同她解释,朱朝阳一案背后还有很多疑团,他是全部的受益者,他却完美地把自己刨除在犯罪之外,而这一切仅仅建立在他一个人,也是唯一幸存者的证言上,“我觉得现行的法律对于未成年人太过宽容了。”杨锐开玩笑地说。
叶驰敏打断了他,“我问你,是不是因为我?”
杨锐和她对视,同学说他的眼睛自带摄像头功能,天生的法之利剑,这会儿被她这样看着,居然有些慑服之感,他轻咳一声,只能承认说是。
叶驰敏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按下免提,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小敏,什么事?”朱朝阳的声音传出来,温和轻快。
叶驰敏朱唇轻启,“朝阳,我们分手吧。”然后便挂断了电话,示威似的看着杨锐,脸上是“如今你满意了”的表情。
杨锐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他心里半分欢喜也无,见她这个样子他并不开心。
叶驰敏拿起手提包掏钱付账,他认得这个包也是名牌,今天的叶驰敏脸上罩了一层冷气,让他觉得陌生,他本来应该抢着付账的,他从不让女孩子付帐......可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她快步离开,呆呆地任一壶茶水凉掉。
他以为她会吃惊,会害怕会大失所望,可她的反应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吗?还是硬撑着情绪回到家里再大哭一场?这种事情,一般女孩子都会害怕吧?
他回到办公室,把所有资料塞进碎纸机,又呆呆地坐了半天,后来叶军派人叫他去城外现场,也是让他学点实地经验,他看外面已经天黑,披上外套出门。
大院里正在整修水泥地面,很多车都只能停在外头,他的车也停在临街,他刚穿过绿化带,斜刺里突然冲出一辆白色皇冠,直奔着他就轰了过来。
警校三年不是白呆的,他反应迅速就地一滚堪堪躲开,同时扫见驾驶室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和口罩,看不出面目,他刚站起来,那车转了个弯又冲回来,他不顾形象连滚带爬奔向自己的捷达,飞快地打开车门,那辆皇冠袭击不成转身就走,他加大油门一顿猛追。
前面车摘了牌子,来意不善,他应该报警,可现在警队正缺人手,他一个空降兵自己惹的麻烦就应该自己扛,白车直奔着开发区方向一路狂飙,这个时间这条路上大车很多,远光灯打得他都要瞎了,杨锐嘴里狂骂不止,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放在喇叭上,一路狂按,一辆水泥车不惯他毛病,慢悠悠在前面晃就是不让路,他左钻右钻不得过,终于一个红灯硬生生把他隔在当地,眼睁睁看着那白车逃得无影无踪。
他气呼呼地抬起眼睛,看见前面那辆大车上写着“宝康水泥”四个字,他突然想起,这家水泥厂就是方家的。
是你吗朱朝阳?他对着窗外茫茫夜色,胸中鼓荡起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初出茅庐的青年面对老谋深算的对手,不,是高手。
你是高手吗?
第59章 番外·伤(3)
杨锐心里最后一点愧疚感被这件事驱散得无影无踪,他决定和朱朝阳斗到底,撕下他的面具,让他永远也别想打小叶的主意,如果可以的话,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他驱车往市区方向返回,这时候才发现袖子破了个大口子,露出擦伤的胳膊肘,一动就火辣辣的疼,方才那一刻好险,他想给交通科打电话查刚才那辆皇冠,随即又作罢,宁市白色皇冠不下几千台,还不算周边县市区各级乡镇,大海捞针上哪查去,他回到住处洗澡更衣,泡方便面的工夫拨通了叶军的电话。
叶军把两个孩子介绍到一起之后就出了游戏厅那档子事,一直没来得及打听下文,接到杨锐电话很高兴。
杨锐说方才车半路抛锚了,叶军说没事没事,那边已经勘验完现场,专家正在连夜赶工,又告诉他明天小叶参加高中老师谢师宴,地点在六峰度假村,“哎,你不是也在实验高中上过半年吗,干脆一起去吧。”
杨锐一口答应,在手机上查了六峰度假村的地点,又给小叶发了条微信:明天下午三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五分钟后,叶驰敏回了个好字。
看样子还是气没消啊,杨锐安慰自己说,女孩子对第一个男朋友总是不一样的,不过时间长了就过去了。
他对自己的家世和个人能力都有信心,父亲和叶军是战友,自己根红苗正好青年长得又精神,当初在警校多少学姐学妹追他......他想起曾经嘲讽过舍友当舔狗,跟这辈子没见过女的一样,如今自己也是这个德行。
可就是喜欢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