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不肯我看你手腕?”
“因为一些其他原因。”
“看你矫情的,这个原因是有多重要,你护得这么紧?”蒋妍随意问道。
“跟日落一样重要。”
顾鸳忽然偏头微微一笑,握着手腕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那笑容十分美好,而天真,与一般的清浅敷衍全然不同。
蒋妍只望着便有些嫉嫉然,这样的笑容,她从未给予过她又凭何要在她面前展现,绕过不提,又重提那刺青,“这个图案很好看,哪里纹的?”
顾鸳挑眉,“你也要纹?同样的?”
“我不喜欢茶蘼,但想跟你纹一样的,只是现在还不行。这里——”
蒋妍笑着两手合拢,虚掐了自己脖子一把,“镣铐玫瑰。”绕过肩头指指后背,“一个背面全身的骷髅架子。可是顾别秋让人给我全洗了,还不让麻醉,痛死我了,顾别秋那个变态!”
他对自己的养父直呼其名,还带着骂语,顾鸳没有问,这是个人隐私,她隐隐猜到却不敢深究的隐私。
但未免话题沉重下去,她又摸了摸眼角的灰色印记,轻轻笑着,“我最开始,就是想在这里纹的,反正有刘海挡着。”
“那怎么换了地方?”
“我当时在纹身店门口想了很久也没下定决心,我想纹樱花的,粉色的,可一想到要回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良卿说的,真让我去做去疤处理,我反而有点不愿意,等以后吧,以后再说,反正现在这样子也看习惯了。”
说到最后的几个字,顾鸳忽然一阵沉默。
“纹一只猫吧。”蒋妍娇笑起来,“奶白色泛青的,卧在那里打哈欠的那一种,如果以后你要纹了,就这个好了。”
顾鸳没立刻回答,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可以。我很喜欢猫。”
蒋妍欢喜的立即就要伸手来抱,顾鸳反应迅速的两手隔开了,同样认真的,“我说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睡觉也一样,你开心就开心,离我远一点。”
蒋妍轻哼一声,“矫情什么,我又不是变态的猥琐怪蜀黍,还能怎么样你不成。”
“不是才要说清楚,要是,你以为你能进的来我房间还能跟我同睡一床?我早就――”
“早就什么?”
“早就……”顾鸳顿了顿,挑了个最顺口的说法,“一拳锤死你了。”
“就你这小身板?”蒋妍笑得扑倒在把被子里,毫不掩饰她对这个说法的嗤之以鼻。
顾鸳淡淡瞥过一眼,自床头架子上扯过来耳机两边都戴上,决定安心看书,不理会这个情绪变化多端反复无常的神经质。
蒋妍笑够了,捧着手机看着顾鸳侧脸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而顾鸳把书看到只剩下最后一些精彩部分,心满意足的别好书签放在床头架子上,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蜷进被子里就要伸手去关灯。
“别关灯。”
顾鸳手指触在开关面板上,转头看向根本没睁开眼的蒋妍,“你怕黑?”
“不怕,你别关就是了。”
蒋妍把被子往上搂了搂,盖住自己大半张脸,使得剩下的话语透过被子显得低沉难闻,“不关灯,就是天黑了……我想关着灯听萨克斯跳舞,想穿着绣着葵花的白裙子画画……”
“你等一下,我去把书桌上的台灯拿过来,台灯可以吗?不然太亮了我睡不着。”
“嗯。”
被子里,顾鸳发觉自己的手忽然被握住了,触手可及的是纤细的冰凉的皮肤温度。
顾鸳想抽回手,却完全没用,蒋妍死死地把两人十指紧扣,顾鸳甚至能听见被子里传出恶趣味的笑声,“其实把灯关了,并不黑,你打开眼睛是可以看见颜色的,蓝色,紫色,各种。”
顾鸳无奈的看着蒋妍露在被子外的仍然紧闭着的眼睛,意兴阑珊,顺着往下问,“你怎么知道?”
“看得久了自然就知道了。”蒋妍摸索着顾鸳手腕的带子,摸到最尾端的木兰刺绣,覆在自己眼皮上,这样子才会完全是黑暗的……
手被攥的很紧,其实这种程度的触碰还算可以接受,与宁卿余槿甚至窦蔻,她都牵过她们的手,只是她头一回碰见这么亲密的牵手方式,不大习惯。
同性。美好的同性,她总愿意亲近。
主动或被动,她都接受。
“那向日葵呢?为什么喜欢向日葵?”顾鸳闭上眼睛,困意很快重新袭上心头,她开始没话找话,不经大脑的,加快进入睡眠的速度。
“这是你第二次问了吧。”
“我之前问过你?”
“嗯,不过我第一次没回答你,所以也不算。”蒋妍声音响在耳畔,却又渐渐飘渺,“向日葵是我我妈妈收到的第一束花,她的油画老师送给她的,也是她的初恋,我的爸爸。”
“真美好,那后来呢。”
“后来我出生了。好了,故事讲完了。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喜欢沈飞了吧,他、他就是太阳啊――”
“嗯,沈飞是个大太阳,太耀眼了,耀眼的让人讨厌。”顾鸳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好似梦呓,“你说他怎么就能这么讨厌,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生气。”
蒋妍低笑了两声,“他是很讨厌,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对他又一点都讨厌不起来,很神经对不对,不过啊,顾鸳,比起沈飞,我更喜欢你。”
“嗯……”
顾鸳顺口回应,已经昏昏欲睡。
“那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嗯。”
“我们分别找一个人来好好谈一场恋爱,要很认真的那一种,直到高考之前,在这个期限里,谁先找到了,谁就赢了,输的那个人要无条件的答应对方一件事。”
“嗯。”
“那我们说好了,顾鸳,你可不准反悔。”
“嗯。”
……
十几分钟后,顾鸳已经完全进入了睡眠状态,一边的蒋妍却睁开了眼睛,清醒的,愉悦的,微笑着。
“顾别秋说,这个世界上获利规模最广泛就是人贩子,这种商业模式低本万利,又是以人心为依托,而且几乎都是非一次性卖品,比起那些从小就被拐卖进红灯区的人,我的供主只有他一个,这是一种幸运,应该感恩。”
“他带我去过东南亚灰区,纽约的人窟,登过洛丽塔私人岛,参加过暗网拍卖……所以啊,我这样的人,不能有信仰,否则连厚脸皮生存下去的可能都不会有。如果,我说我没有被影响到,你信吗?”
很久没有听到回答,蒋妍轻轻笑了。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睡着了,不过啊,我是不信的。”
她顿了顿,笑着似念似唱,“自古上仙传秘诀。道的这、人世间只要尘情灭。那管得意马与心猿。牢锁闭、莫放劣。镜花水月、空欢一场……”
她不喜欢姐弟恋
顾鸳有个坏习惯,不论睡多晚,第二天都能醒的很早,所以她的闹钟一向形同虚设。
慢慢睁开眼睛,在昏黄台灯的光晕里,顾鸳望着暗纹银花天花板,对着虚空轻轻一笑,有些羞涩的古怪样子,起身刷牙洗脸。
上天台给可乐放好饭食,回来看了眼还在床上没起来的蒋妍,把窗帘轻轻拉开一些,随手抽了柜子上叠好的藏红彩绣亚麻披肩披上,扣了枚木枝花卡,走到阳台。
天色还暗,只极目边缘有红光隐约,空气里有些凉,顾鸳扶栏微微探出身子眺望远方。深呼吸。
“现在几点了?”
蒋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晃晃走到阳台,清荷丝棉睡裙熨帖,修饰娇美身形。
顾鸳长长吐出口气,见蒋妍这副清凉样子,眉头微皱,走过去解开披肩往蒋妍身上一裹,将人带进房间里。
“外面还冷,你进去继续睡吧,到了时间我叫你起床。”
“我今天不去上课,你帮我请假,我不舒服。”蒋妍回到暖窝里,闭着眼睛舒服的露出一个笑脸。
顾鸳无奈,“你有段时间没来上课了,胖子都快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反正去不去都一样,我又不会参加高考,顾别秋不会让的。”蒋妍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背裸露在外,可以清晰看见睡裙半遮的蝴蝶骨,“而且这里还有你的味道可以闻,不去。”
顾鸳没再说话,俯身扯过了被子给蒋妍盖好,拾起落在床侧搭地的披肩,拢好了坐到书桌前看昨晚上余留未尽的《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