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心中不为所动,他没有朋友,也不再奢望交朋友。被排斥被孤立,也许刚开始会很难,若如果持续了很多年,一旦习惯了,便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日子总归是平静的,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了。
考完试便可以回家了,然后定在假期的某一天返校领成绩单。沈栖心里很高兴,他很想回家,回溏沁镇,吃沈清竹做的蒸糕。
考完最后一科的那天,天空里明晃晃地有些阳光,照在雪地上晶莹剔透像水晶。
从柳城到溏沁镇要坐两个小时的班车,因为融雪了,又前前后后拖了半个多小时,沈栖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远远地看到了沈清竹还守在门前的那棵柳树下。
“你剪头发了?”
沈清竹第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头发,语气里说不上是不满还是其他,“长头发不好看吗?”
“太长了影响学习,”沈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心虚了,他当时剪头发,是因为心里莫名想要反叛一次。
“是吗?”沈清竹看着他,眼睛总是一动不动的。
沈栖笑着想揽她的肩,边进门边说:“以后会长的,还能卖钱呢。”
溏沁镇的夜晚十分静谧,在冬夜里,打开门可以看见绵延的白色,少有人烟。
沈栖回家了心里安稳了许多,可是沈清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他躺在自己的房间,常常能听见外面传来她隐忍的咳嗽声。
第二天,沈栖忍不住说:“妈,要不我们去柳城第一人民医院看看吧,总不能一直拖着。”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沈清竹说。
沈栖犟不过她,只能去镇上的水果摊买两个雪梨,给她熬成冰糖雪梨来润喉。
年关将至,镇上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沈清竹也图喜庆,去买了两个来挂在门口,里面放了蜡烛,天黑之后便点亮起来。
沈清竹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眼眶已经湿润了,沈栖看到问她:“妈,怎么了?”
“好久没有挂红灯笼了,”沈清竹说,“我记得上一次挂,还是你外公挂的。”
沈栖没有见过外公外婆,他知道这也是沈清竹心里永远的痛,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街坊嚼舌根,说沈清竹去外面上大学一去不返,连自己父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沈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安安静静地陪她站了会儿。
到了回学校领成绩单的那天,沈栖早早地出了门,坐了很久的车到学校,大家都坐在教室里,等着老师来发成绩单。
周景棠是最好一个进教室的学生,刚进教室,平日里玩得好的男生便笑着打趣他:“呦,见鬼了吧?这是景哥吗?来领成绩单啊,不能吧!”
“一边去,”周景棠不理他,然后从过道里目不斜视地坐到自己最后排的座位。
领成绩单,他已经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了,不出意外倒数里挣扎。他放假就回津城了,到处疯玩了一阵子却觉得浑身不对劲,似乎差了点什么。
所以他回柳城了。
他想,他大概就是想看看,半个月的时候,沈木西的头发能长多少。
他不是想见他,就是想看看头发生长的速度,看看小丸子还是不是小丸子,仅此而已。
领完成绩单,老师走后,沈栖正准备走,后面的人又抽风地踢了一下凳子。
“沈木西,考得怎么样?”
沈栖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周景棠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他总是觉得沈栖把自己放眼里,他又踢了一下凳子,“也是,智障能考得多好。”
“比你好,”沈栖不愿和他浪费口舌,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
新年如约而至,沈栖陪着沈清竹守岁,夜里外面也很热闹,鞭炮声就没有断过,一直到天亮了都还有人家在放烟花。
年一过,时间就过得快了,寒假一晃而过,都还没有玩够,一转眼便到了开学的时间了。
柳城的三月,雪褪去后的世界,一切都是湿漉漉,的,从溏沁镇去往柳城的路上,柳絮纷飞,莺飞草长。
新学期开始了,老师遵从自愿原则换位置,很多人以为周景棠一定会换个位置,结果一直到座位敲定了,他都没有吱声。
陈浩在琢磨他的心思,想他大概是不爽沈栖到了一定的境界,已经自动无视了。
沈栖得罪周景棠的事情传出来之后,那些对沈栖有些心思的男生都打消了念头,毕竟他们都惹不起周景棠。而女生们便自成一派,用自己的方式收拾沈栖,虽然结果收效甚微。
少年时候的女孩们讨厌一个人,有时候仅仅只是因为你穿了一件衣服,而那个颜色我不喜欢。可是哪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讨厌,细细地究其原因,都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嫉妒。
八月底的体育课,天气热得仿佛天空中挂的是一个火球,男孩女孩们穿得清凉,长袖长裤的沈栖站在队列里十分显眼。
“你不热呀?”老师很纳闷。
队列里的女生说:“美女是不会热的,大概是身材太好,不想便宜我们班男生吧。”
“可不是嘛,身材呀,太好了!”
女生起哄,男生们憋着眼,有管不住自己眼睛的,时不时地偷偷往沈栖身上暼。是啊,所有人都承认沈栖清秀漂亮,就是那个身材,瘦得很竹竿似的,该有肉的地方,一点儿也没有。
沈栖不喜欢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都是没有半分好意,他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唯一方法就是穿厚一点,再厚一点。
“笑屁笑,课还上不上了?”周景棠一出声大家就都没声了,“不上了老子好回家睡觉。”
“来,您请,”体育老师气呼呼地说,“那边树下睡去,凉快。”
周景棠还真过去了,众目睽睽之下拿外套当枕头睡在了草坪上。
沈栖看过去,树荫下的少年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躺在草坪上露出了小麦色的腰,即使闭着眼脸上也是不耐烦的表情,眉眼衣角都是生动。
☆、第十一章
体育课提前解散了,男孩们约着去打球,女孩们三三两两地回了教室。
沈栖跑了四百米,脸色依旧是没变,只是额头细细地出了一层薄汗。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有那种骨头疼的感觉,尤其是膝盖,仿佛被什么碾过了一般。
运动结束回了教室,他走后门,前排的女生三三两两地围一起聊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那个沈栖,好装啊,难怪周景棠这么不爽他。”
“不是说家里很有钱吗?怎么每天除了校服,连件牌子的短袖都没有?”
一个女生很激动地说:“你们发现没有,他没穿过短袖,裹得跟什么似的,不会有什么疤之类的吧?或者,全是毛?哈哈哈想想都有意思。”
“装清高,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反正周景棠讨厌他,我也讨厌他。”
女生们越说越起劲儿,觉得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每个人都要损上一句才加入这个圈子。
沈栖进去的时候她们正说得热火朝天,他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能闭嘴吗?”沈栖说,“有些吵。”
女生们不怕沈栖,但是说别人坏话被撞个正着,她们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人生想要安静,其实是很难的,沈栖从小到大没有招惹过任何人,却还是成了别人的靶子。
他心里不曾计较,却也不曾轻松。
盛夏来临之际,柳城街道两旁的树木正值繁茂之时,洒水车一个来回,洗净了所有的尘土。
也正是这个洒水车,淋了周景棠一身。
柳城的道路规划并不合理,人行道和车道有时候都难以区分,两排都是小商铺,市井气息很浓烈。
他骑着摩托车走车道,街角夕阳余晖里,他看见了沈栖。
沈栖买了一支老冰棍,正在付钱给老板,拿着冰棍的沈栖笑得很乖。
周景棠敢发誓,他真的就多看了那么一眼,没留意到洒水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浇了一个透心凉。
第二天周景棠给他的摩托车放了一天假,放学的时候跟在了沈栖的身后。
“我车坏了,我得回家,”他意思很明显,我不是想跟着你,我也得回家,谁让我们顺路呢。
沈栖没有搭理他,一个人走在前面,双手总是习惯性地抓着书包的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