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结束了,张浩不再是沈栖的医生了,他死活嚷嚷着要做沈栖的朋友。
沈栖不做拒绝,可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张浩是在可怜自己。他怕了朋友二字,他还能想起林远和宁哲指责自己的每个细微的表情。
四月时,徐东程的一个合作伙伴送给他好几张著名景区的门票,他腾出时间,特地带着家人一起去游玩。
阮长苓很喜欢张浩和钟承霖,一家人的活动还把他俩叫上了。
徐东程知道她是还没有死了撮合钟承霖和沈栖的心。
灵山是自然景区,如今是旺季,人流量很大,山脚坡下的桃花林里有很多拍照的人。阮长苓在山脚下铺了野餐布,摆了很多甜品零食,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水。
徐晓晓和徐杨缠着沈栖玩,一直都像两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沈栖后面。
灵山有弯弯绕绕的石梯可以上山,阮长苓想让钟承霖和沈栖独处,便叫住了徐晓晓和徐杨,提议让钟承霖带沈栖上去看看。
沈栖走得很慢,钟承霖在他身旁配合着他的脚步。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说话。
灵山上有座古寺,供了很多神佛,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在寺外便开始叩首。
沈栖站在古寺外开始双手合十,钟承霖待他睁开眼后问他:“你信这些?”
沈栖说:“以前不信。”
“那你现在信了吗?”
“信了。”
“为什么?”
“因为,想求些东西。”
钟承霖觉得很稀奇,他一度觉得沈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会想求什么东西呢?即使是有所求,又怎么会向神佛求呢?
沈栖跟在求神拜佛的人们后面,从寺外五步一叩首地跪到了寺内,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而卑微。
钟承霖觉得他似乎见到了一个真实的沈栖。
下山的时候,钟承霖才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沈栖:“能告诉我,你求什么吗?”
沈栖说:“一是求我养母安息,脱苦难,功德圆满,来生顺遂。”
“二呢?”
沈栖说:“二是求我所爱之人,能遇见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钟承霖微微皱眉,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求这个呢?”
沈栖难得的笑了,歪着头有些俏皮地说:“因为他脾气又坏,人还霸道小气,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钟承霖在沈栖的笑意里有片刻的失神,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下意识地追问他:“那……他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谁说得清呢。”
“那你以后还会喜欢他了吗?”钟承霖试探着问。
沈栖盯着山下那片绯红,慢慢地向前走,他像是说给钟承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喜欢了,我不配。”人生已然再难遇见,而他年若隔世,所谓喜欢与否其实都没有意义了。他喜欢的那个人在天上在云端,他的喜欢不过是一粒尘埃。
从灵山回来之后,沈栖病了一场,许是山顶的风吹得多了,回去之后便发了高烧,前前后后烧了一个多星期。
钟承霖的职业是个室内设计师,因为沈栖生病的缘故,都快把工作搬到徐家了。阮长苓看在眼里,更加喜欢这个青年了。
沈栖病好之后,阮长苓更是直接认了钟承霖做干儿子,煞有其事地摆了酒席请客吃饭,重视得不得了。
钟承霖苦笑不得,他追沈栖追不到,倒是混成了徐家的干儿子了。
徐东程的徐业集团是做建材生意的,时逢2008年帝都举报全球性的盛举奥运会,他的公司和帝都的好几家房地产公司合作,借着这股子东风跟着翻了几翻,一跃成为了津城最有竞争力的建材公司。
钟承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主攻中小户型的室内设计,从选材到装修都有参与,和徐业集团的市场也有了一些交集。
徐东程也很喜欢钟承霖,受阮长苓影响,他也希望钟承霖和沈栖可以走到一起。于是在工作里,他多多少少也帮衬着钟承霖的工作室。
钟承霖其实有刻意避嫌,他不想受徐东程的照顾,他喜欢沈栖只是因为是沈栖而已,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儿子。
但是似乎,他和沈栖直接一直都没有进展。
唯一的进展大概是,沈栖不会再叫他周承霖或者邹承霖了吧。
想到这里,钟承霖觉得自己苦笑不得。
☆、第三十七章
钟承霖一直觉得自己和沈栖之间有种特别的缘分,无法说清是喜欢或者欣赏,但是从见到的第一眼便心生好感。
他曾经也真心喜欢过一个叫肖年嘉的少年,只是后来孤身出柜的记忆太惨烈,再喜欢也怕疼了。后来遇见了沈栖,确实真真切切让他觉得心动过。
从2006年到2009年,他和沈栖相识三年之后,他们之间却仍然只是朋友。或者于沈栖来说,仅仅只是一个相熟的人。
2009年年末的时候,在阮长苓的劝说下,沈栖试着走出自己的世界,和外界交流了。徐东程高兴得不得了,表示各种支持。
沈栖想开一家餐厅。
餐厅选址在津城的新城区,临近新开发的湿地公园,那里是徐业集团承包的产业,政府打算重点发展的地界。沈栖聘用的厨师都是柳城人,餐厅主打也是柳城风味。
餐厅名字叫柳城里。
这一年沈栖二十四岁,头发剃得很短,身形单薄却仍然背脊挺立,那双眼睛依旧温柔,只是没有了曾经的温度了。
这一年他格外想念柳城,想念周景棠,他甚至得承认,他还想念沈清竹。
他不愿再和柳树牵扯,却仍抵不住骨子里的眷念,所以他开了柳树里,希望能留下柳城的味道。
曾经的少年在时光的流逝里逐渐脱身变成了如今清俊的青年。
柳城里开了之后的第二年生意才逐渐好了起来,再加上湿地公园的开发逐渐有了起色,这一带的人流量才渐渐多了起来。
沈栖很喜欢呆在柳城里,常常一坐就是一天,偶尔会在餐厅里听到熟悉的乡音,一张一张陌生的脸说着软糯的口音,让他觉得亲切。
阮长苓仍然热衷于给沈栖相亲,有男的,有女的,她常常领到家里来喝下午茶,然后问沈栖有没有意向。
沈栖怕了她了,有几次直接不敢回去。
阮长苓说:“实在你都看不上,我们就定承霖了,哪哪都好,你说是不是?”
沈栖问她:“你说定就定?”
阮长苓和沈栖说话的时候,钟承霖就在一旁,他笑和徐晓晓抢零食吃,闻言立马举手,表示赞同。
沈栖说:“我这样的情况和谁在一起?和谁在一起都是错的,不是吗?”
阮长苓沉默着不说话,钟承霖却想了很久,认真地说:“别这么说,栖栖。”
这些年沈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以后会和什么人在一起,他明白徐东程和阮长苓是怕他以后孤单,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在另一个身旁安然入睡了。
沈清竹的报复不在逞一时之快,而是在于此后终身都无法摆脱。
而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无法全心地去恨她。
2011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新年来临的第二天便是春风送暖。届时湿地里柳树发了新芽,湖面上游荡着几只黑鸭,桥下的石板上睡着一只白色的猫。
年初柳城里的桌椅要换新,餐厅重新装潢,二楼中堂的位置腾空了出来,沈栖突发奇想,在那里摆了两张台球桌。
钟承霖来看到二楼凭空多出两张台球桌的时候震惊了,有些不解地问沈栖:“你餐厅走乡土风了?”
“你才乡土风,”沈栖难得的怼他。
“不是,”钟承霖说,“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打台球?”
沈栖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
钟承霖又说:“就算还有人怀旧打打台球,也不会来餐厅打啊?”
沈栖说:“你管我。”
许多客人来用餐都会多看这个台球桌几眼,不过小半年下来也没有什么人碰过,但是沈栖还是一直留着。
沈栖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凡是一杆进洞者免单。
这个规定出来之后,倒是有不少人试试了,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男男女女站在台球桌那里,倒是显得有些热闹了。
沈栖不会打台球,但是他的梦里,仍然有周景棠撑着杆冲他笑得眉飞色舞的样子。
八月底的时候,政府大刀阔斧搞建设工程,湿地公园为第一个工程,带动周边产业发展起来之后,又打算在湿地公园后方修建一个新型湿地度假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