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沁雅冷笑着问他:“来,给我们班男生分享一下女厕所是什么样的,毕竟除了你也没人进去过了。来,给大家说说啊,说说你每次进女厕所是不是特别兴奋,是不是每次都在里面流鼻血呀?”
“说啊!你哑巴了?”
初春风凉,过堂风从教室里吹过的时候,沈栖冷得刺骨,身上的馊臭味蔓延在教室里。
教室里里的人都是看好戏的眼神,女生们纷纷附和,都很支持钱沁雅。
“沈栖,发表一下感想啊。”
“哈哈哈,来说说,”有男生说,“我真挺好奇女厕什么样的。”
钱沁雅说:“我原本打算随便接桶水洗洗你那恶心的灵魂的,可是我觉得别脏了水,所以我特地给你接了洗拖把的水,正适合你。”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上课铃声响起了,老师这个时候来了,教室门口还围了不少其他班看热闹的人。
“什么味?”老师小声问。
下面笑成一片,有人嬉笑着回应他:“有人掉厕所了。”
老师扫了一眼,在沈栖身上停留了两秒,最后移开了,没有再说什么,开始讲课了。
沈栖如坐针毡。
第二节大课间的时候,宁哲风风火火地跑下来了,推开教室门的时候用力过度,砰的一声响。见到沈栖一身狼狈的样子,他问后面的林远:“是真的?”
林远摊开手,表示是真的。
宁哲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视线移到了沈栖身上:“可以啊沈栖,骗得我兄弟团团转。”
沈栖僵住了,缓了很久才转过身来问他:“景棠……他知道了?”
沈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攥在手里,强烈的压迫感和不适感铺卷而来,他不知道自己该看向哪儿,目光甚至不敢落在任何人的身上。
他在不安害怕,可是又不受控制地从内心深处生出一丝妄想。
宁哲看着他,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说:“大男人叫什么景棠,你恶心不恶心。”
林远说:“他已经知道了,我昨天晚上给他打的电话,说了之后,那边就没声了。”
那边就没声了……
沈栖心里跟着这句话停顿了一下。
宁哲嗤笑:“怎么,你还希望我兄弟继续追你?话说你装得可以啊,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
第一排的一个男生接了话:“哲哥这话说的,人家从小就装,得心应手。也不知道这医院检查错了没有,没准也不是男生。”
“什么意思?”
男生笑了出来,眼神猥琐:“不男不女呗。”
宁哲啐了一口:“恶心玩意。”
沈栖艰难地回过头看着宁哲和林远,这是他唯一在这个校园里认为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两个人,一个嫌他恶心透顶,一个冷漠的别开脸。
“我们……不是朋友吗?”沈栖艰难地开口。
宁哲顿了一下没有说话,林远只是淡淡地说:“自始至终都在撒谎的人是你,沈栖。你从来不曾坦诚相待。”
沈栖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原来,撒了一次谎,做了一件错事,代价是这么大的。
高三忙得不可开交,宁哲没有逗留多久就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沈栖回了一趟出租屋,换了一身衣服,来回折腾的时间,他已经没有时间吃午饭了。
他心里像是压了千斤担,鼓起勇气去了房东太太家借座机,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拿起,颤抖着手去拨了周景棠的号码。
电话无人接听。
沈栖心里渐渐沉了下去,身体如同被人抽走了灵魂,他试着张了几次口,却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下来了。他哽咽着,对房东太太说:“如果这个电话打回来了,拜托您,一定要告诉我。”
房东太太叹气,握着沈栖的手说:“栖栖,阿姨陪你去剪个头发吧。”
她是家庭主妇,平日里就是和巷子里左邻右舍话话家常,听到有人说沈栖是个男孩子时,她只当是开玩笑。后来沈栖失魂落魄地回来了,班主任也过来了好几次,她听班主任提了一次,这才当了真。
稚子无辜,孩子懂什么事,没有人一出生就什么明白。她知道沈栖乖巧懂事,稀里糊涂地做了那么多年的女生,心里怎么会轻松。
说到底,都是沈清竹一意孤行。
房东太太牵着沈栖的手,把他带到了隔街的一家小型理发店,对理发师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秀气,留长头发跟女娃似的,剪短了吧。”
理发师惊讶地瞪了瞪眼睛,不由得打量了一下沈栖,满眼不敢相信。
沈栖害怕他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理发师笑着问他:“想剪什么样的?”
房东太太接了话:“就是寻常学生的样子,不过耳,不过眉。”
理发师点了点头,示意沈栖坐下。
正前方是一面宽大干净的方镜,四周缀着灰褐色的白瓷砖,上面长长的灯管,过于明亮,刺得人眼睛疼。
理发师用剪子比着后脑的位置一刀剪下,一把把的黑发落在了椅子脚边。
那一刀下去的时候,沈栖闭上了眼。
从理发店出来之后,房东太太坚持送沈栖到学校门口。
沈栖的头发短至耳后,他发质柔软,整个人柔软无害。可是即使剪去长发,他身体单薄瘦弱,五官清秀柔和,仍然没有一丝男孩子的感觉,像一个留短发的姑娘。
每一栋教学楼的入口处都放置了一块大大的镜子,写着正衣冠,沈栖站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几分陌生。
他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
他竟然在想,为什么自己就不是女孩呢?
镜子里的那个沈栖,就是女孩啊,可是他,怎么就不是女孩呢?
☆、第二十四章
十一月底的天气彻底冷了下来,教室里窗户大开,能听见外面风呼啦呼啦的声音,时不时还能把窗外的阴雨卷进来,打湿了书桌上的稿纸。
沈栖踩着上课铃声进去的,在走廊里和化学老师正巧遇上,对方盯了他的短发几秒,然后走了进去。
沈栖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跟在他后面进了教室。
和预料之中一样,教室里一片哗然。
少年少女们激动异常,有的砰砰砰拍桌,有的惊呼出声,更有甚者像他扔来了纸团。
沈栖掐着自己的掌心,心里煎熬着,远不如脸上这般淡漠。
明明已经剪去了长发,他却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摇摇欲坠。
他时不时可以听见别人的讨论,或嘲弄或谩骂,或唏嘘或不屑。
最后面的男生叫林东,算是周景棠们小团体里的边缘人物,混不进去,却又巴结得紧。他想着周景棠知道沈栖是男的之后直接联系不上了,估计气得够呛,又没有办法出这口恶气,如果他帮着出了这口气,以后周景棠回来没准还会高看他一眼。
林东想到这里,突然把自己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掂了掂,一鼓作气朝教室门的方向扔过去。
他看准了沈栖的位置,算准他再走一步就刚好砸准,却不料化学老师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棒棒糖砸在了化学老师的头上。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化学老师被砸懵了,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头发,发现棒棒糖还留下了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林东你有毛病啊!”
年轻的老师几乎吼了出来:“找死下课打一架吧!”
林东尴尬又气又忍不住想笑,连忙说:“我错了我错了,误伤误伤!大不了你砸回来。”
坐在前面的女生笑得明媚,说道:“老师,这个道理你懂了吗?离恶心的人远一点,免得臭鸡蛋烂菜误伤到你。”
沈栖正巧走到了她课桌旁,有些木然地看过去,少女气质空灵,即使斜着眉眼说着诛心的话,也让人觉得只是任性些罢了。
于她来说,只不过是青春里的一场伸张正义罢了。
化学老师眼观鼻鼻观心,吩咐林东上来把棒棒糖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然后对大家说:“开始上课了。”
开始上课了,化学老师开始拿着教案面向黑板板书。
沈栖落座很久才松开手心,里面指甲嵌进肉里,留下了红痕。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桌下伸展了几次才缓解了那种痉挛的感觉。
沈栖把手伸进桌箱里,没有摸到自己的书包,他再往里摸一点,却摸了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