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双剑、一身白衣的肖桃玉横看竖看都是个正经人,出尘避世到街上百姓都不自觉对她心生三分敬畏,可稍加接触,便会知晓,这不过是个性情清冷一些的小女孩罢了,仙山苦苦修炼多年,仍是掩不住这个年纪的娇憨与澄澈。
“……”顾沉殊与人面面相觑,愣是回答不上来。
他方才不过是随口扯了个借口来搪塞罢了,谁会想被摁头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更何况,这拂梅门二公子满心都是当年的旧怨,若非对肖桃玉无可奈何,他巴不得现在就拧断这丫头的脖子。
又哪里会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可也不知怎的,肖桃玉一问,还偏偏给他问住了。
一瞧如此反应,肖桃玉紧张的慢慢攥紧了双手,心都跟着沉了下去,她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还是破戒了。她喜欢顾沉殊,无论如何都喜欢,丝毫瞧不见未来会如何,她这心意,也一发不可收拾了。
上午那意外的一个拥抱,她其实都不想起身了。
这晦涩的、秘而不宣的感情,刚刚萌芽,此刻便好似让人来了个当头一棒。
肖桃玉莫名有些悲愤,她由不得扭了头去,正色道:“顾公子不早日回拂梅门去陪心上人,又何苦与我东奔西走,找那人世八苦?”心中却是怪异的酸涩了起来。
“我尚且没说半个字,倒是让你给我编排个清楚。”顾沉殊摇头失笑道,“今早还要带我一起去清平城,这么快就给我下逐客令么?”
肖桃玉心中更苦涩:“你身份尊贵,但凡磕了碰了,让那姑娘心疼,恕肖某人赔不起。”
小丫头吃醋的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可顾沉殊想不通她为何如此,没有理由。
肖桃玉是谁啊……
她怎么可能对自己有其他想法?
但凡肖桃玉通窍,那么今早在他身上磨蹭来、磨蹭去,有意无意的惹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便都是故意在折磨他了。
木头疙瘩与一般小姑娘不同,榆木脑袋,不会心动。
坚定了这个想法,他心下一松,肆无忌惮了起来,微微弯下腰,勉强与人平视,歪头看着她的眼睛,刻意说道:“你叫我一声沉殊哥哥,我便告诉你赔不赔得起?”
这话中带着揶揄和调笑,显然从头至尾都在逗这小孩儿罢了。
肖桃玉原本过了那脑子一热的劲儿,便恢复了理智,将那摇摇欲坠的醋坛子给扶稳了,谁知那惹她心驰神摇的俊脸偏生往眼前凑,凑这么近,她一时禁不住双膝发软,紧跟着就慌了神:“你……”
她面上飞快的腾起一阵恼人的热度来,又回想起先前不清不楚叫人家哥哥的情形,更是涨红了脸。
越是见这素日正经疏离的人面红耳赤,顾沉殊心底便越发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他似乎找到了某种逗弄这小木头疙瘩的方法。
肖桃玉让他侃得恼羞成怒,转身甩袖便走:“往后再不会叫了。”
他跟在人身后,温声道:“桃玉,你我也算老相识了,原本不必如此生分的,平日你又不叫我师兄,那唤我声沉殊哥哥,也算是情理之中了,难道不好吗?”
“……不好!”
顾沉殊眼角眉梢浮起的笑意未尝落下半分,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与她在一块儿竟然如此开心,可是,他一抬头,视线落在她身负的云曦双剑上,看见了白生生的龙骨时,便蓦地凝住了笑容。
除了心脏一阵阵的抽搐和绞痛,先前难得升起的几分欢愉荡然一空。
☆、清平
上午肖桃玉等人尚且在辽东城收妖,下午便马不停蹄的启程去了清平城。
临行之时,肖桃玉略带忧心的问顾沉殊道:“去清平城路漫漫水迢迢,若要今日赶到,路上御剑必要加快速度,你又晕剑,要不……”要不我陪你骑马。
但是那人却好脾气的缓声道:“这也无妨,你们先走,我自有办法。”
想必那富可敌国的金陵拂梅门也不差钱两,说不定便会给顾二公子配上千里良驹,出行的办法自然是多种多样,加之顾沉殊本人也连连肯定,说是他们到达之时,自己也不相上下了,肖桃玉这才放心下来。
小顾一松口,窥伺已久的应云醉便立刻摇头晃脑的凑了上去,十分热络的拉着肖桃玉的胳膊道:“小桃玉,他不和你御剑,那你看我行不行?”
“……”肖桃玉暗暗后悔了起来,掣出了一双霜气缭绕的长剑来,“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应兄不晕剑么?”
应云醉也不客气,直接便跳了上去:“除了见到丑女晕,你二哥我见啥都不晕!嘿嘿,幸亏你这是一双剑,多带一个也刚好合适!不像那臭道士,一把小破剑还站不了两个大男人,只能多站一个姑娘!”
直到云曦双剑一骑绝尘冲上云霄的时候,肖桃玉才知道,应云醉是硬生生让季清给“请”到了她这里的。
飞出去二三十里地,男子还愤愤抱怨道:“也不知道季清婉图言道士啥,一个出家人,她还上赶着往上凑,真是奇了怪!图他不能娶媳妇儿,还是图他不解风情?”
“……说不定图师兄武艺超群。”肖桃玉如是回应。
思来想去,连山门中那被罚了依旧怙恶不悛的暮遥,都对言无忧心存爱慕,也无怪乎季清婉会如此黏糊着他了。
言无忧因毋庸门有事耽搁,比肖桃玉晚出来了片刻,如此一来,这五个人便是兵分三路——
火速前往清平城。
敬亭剑寒芒澈澈,照耀在破败小城的城门之上,隐约震慑了三两小妖。
“嗤。”
言无忧双指并拢,缓缓御剑而落,瞧见那抱头鼠窜的几只孽畜,不由看也不看,几道符咒自袖中掣出,便无声无息的让其灰飞烟灭了。
“言道士,你也太厉害了吧!”季清婉轻盈的跳了下来,拉着人胳膊晃来晃去,小丫头嗓门儿大,一说话周围稀稀拉拉的百姓全都看了过来,“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怕呀?”
少女眼中有星星,眸光闪动,看得言无忧微微一怔,耳根隐约发烫:“……倒也并非什么都不怕。”
还是比较怕她撒娇的。
“对了,趁着日薄西山的时辰到了清平城,理当给师妹发一道折叶传书过去,问问她到了没有,也不知她在何处落剑。”言无忧说着,便转过身去要在那树上摘一片叶子。
谁知这一摸更是傻眼了。
因为身边那棵树上光秃秃的,竟然一片叶子也没有,死气沉沉不说,还张牙舞爪,好端端的一棵树长得如同地狱爬上来的獠牙恶鬼,丑陋至极。
“这树当真是虽死犹生。”季清婉光是看了一眼便汗毛倒竖,搓着胳膊道,“丑得很有生命力。”
“奇怪。”言无忧剑眉低沉,转过身去极目远眺,“……这里的树,似乎全都没有叶子,难不成全部都是死树不成?”
季清婉也四下环顾:“此城人烟稀少,如此荒凉,街上根本没几处卖东西的,想必不久便是一座废弃的城池了。”
加之此时日头渐渐落了下去,昏昏沉沉,整座小城更是笼罩在一片诡异之中。
“咕——”
言无忧很是机警,倏闻异响,便亮出了剑刃来,季清婉忙摁下了他的胳膊:“别别别紧张,是我……是我饿了。”
“……”
片晌之后,二人坐在了一个小面馆之中,这面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招子做得也很惹眼。
看着热气腾腾端上来的两碗油泼面,季清婉食指大动,被勾得魂都快没了,但是一瞧见对面正襟危坐的言无忧,便不好意思大快朵颐了,她道:“辛苦你了。”
言无忧正要动筷,疑惑道:“辛苦我什么?”
“辛苦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了。”季清婉一笑起来便颇为灿烂,怕是天塌下来她都能蹦蹦哒哒的,“你我萍水相逢,你却愿意一直照料我,和桃玉出来做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愿意带着我,嗯……谢谢你信任我。”
“并非是我照料你,这是你的实力换来的。”言无忧一板一眼的回答。思及先前测试根骨,她的确有些底子,又会使灵器,一路带出来也不会耽误进程。
季清婉气得翻了个白眼,愤愤戳着面碗:“言无语!”
“二位客官,小店快要打烊了,能不能先付一下面钱?”黑洞洞的柜台后面,冒出了一个垂暮老头儿来,他木讷而机械地重复道,“小店快要打烊了,能不能先付一下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