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躺下,忽地抱住她,暮熹被他唬得一惊,方想扳开他圈住自己的双手,却被殷轻衍反手一掣。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竟因此一热。
“兮兮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他靠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脖颈上,痒痒的,“我的心和身,都只属兮兮所有,岂可让别的女人沾染?何况,你夫君我拥有一张世人皆为之倾倒的脸,若不立下这规矩,又岂能等到兮兮现身?”
呃……
听着殷轻衍的话,她像是被忽地浇了盆冷水一般,身体上原泛起的热感在这一刻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暮熹反后悔朝他问了这句话,如今倒成了他自恋一番的话头了。
她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当下只想沉沉睡去。
殷轻衍抱着她,身体虽渐渐有了感觉,可在此时却偏生听见她那略带均匀的呼吸声,心下只暗暗地骂了句沉沧。
他手脚再慢些,公子我便要活生生憋出病来了。
与此同时,蔺苧馆某处,某人忽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翌日,竺音承平殿内。
殿外艳阳高照,殿内气氛沉闷。
众御医低首俯跪在黄色帘榻外,身形惧抖。
未料方前来的太子昀殿只沉声问了句,“照此情形,陛下可还能下榻处理政务?”
御医们摇摇头,皆众口一言,“用药吊着,神智且还能时不时清醒半日,但身体已然不大中用了。”
楼昀面无声色地听完,却也半分不恼,只命殿内的众人立时退下。
殿门关闭的刹那,楼昀转首望向躺在榻上,那已然只剩几口气竺音皇帝。
“却是可笑,不过是一个女人的背叛,一夜之间,竟让从小便高高在上的父皇在生死边界上徘徊。”楼昀坐在榻边,眼望着楼熵,唇角微扬,声音却冷得蚀骨。
楼熵虽动弹不得,神智却是清醒的,闻得楼昀之语,却见他眼睛瞪得溜圆。
“您不必生气,”楼昀似在安抚着他,“这却也是因果所然,是为意料之中。”
顿了顿,他嗤笑般地道,“犹记当年,你下令处死母后和数百位唐人后,不过短短数月,便找了位与母后音色相差无几的女人入了后宫,并破了祖制封她为妃。白贵妃虽有母后的音色,却未有母后的玲珑心。不过一介风尘女子,便是您替她掩了过去,也终是改不了她的本性。”
言及此,楼昀话锋一转,“父皇,您处心积虑想要削掉我的军权,又可曾想过,我若想夺位,您又岂能将皇位坐到今日?”
“我创立珈琰军,守住竺音的天下,您便当真以为我是在觊觎您的皇位么?我不过是要遵守与母后的约定,履行我身为太子的职责罢了。”
楼昀站了起来,“而今,您既已成了这般,却少不得本王出来稳定朝局。”
末了,他低首,俯在楼熵耳边道,“您放心,便是本王掌权,本王依旧会护住楼涟的性命。因为,这便是本王与您的不同。”
自此,元和二十九年四月中旬,竺音元和帝忽染身疾,太子昀殿代为执掌政权,诏曰天下。
恍恍惚惚间,又至四月底,找寻云绣之事且未有着落,蔺苧馆倒先得了有关清竹墟入口的消息。
原是四月初时,因多年寻清竹墟入口未果,沉沧当下思路一转,亲自往当年殷轻衍醒来时的箐念山雪窟中而去。
那时前去,沉沧亦并未对此抱有多大的希望,却未料恰是在雪窟之中,发现了有关那神秘的清竹幻境的相关记载。
“清竹之神,幻本无心。巾帼入幻境,清幻须生心。奈何得此境,道是痴人心。”
殷轻衍将这几句话念给暮熹听时,她只沉沉地陷入了深思。
巾帼,乃指女子。
可清竹幻境又与女子有何关联?
虽得消息,可殷轻衍思虑再三,却迟迟不愿动身。
箐念山常年雪积,天气严寒,且地形复杂多变,若带了暮熹前去,反连她受累,殷轻衍自是不忍。
奈何若放她一人在此,他亦放心不下。此处虽有沉沧驻守,可竺音如今已是太子昀殿掌权,若他得知暮熹身在此处,必会不顾代价,势来要人。
暮熹心知他的思虑,便好言劝他:“你此番前去,我会在这等你,你且放心。”
殷轻衍见她神色认真,反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楼昀掌权竺音,搜寻你之事便可无所畏惧,我只怕……”
未待他道完,暮熹轻声一笑,言语中略带顽意,“我竟不知,我们的公子沐泽,也有惧怕之时。”
他难得认真,她反倒轻声笑语,殷轻衍忽地揽她入怀,柔声道:“还不是因你。从前的我,可是毫无畏惧的,若非遇你,我此刻且还是那个无所牵绊之人。”
暮熹闻他此语,抬手往他胸口一捶,软声质问,“你是不是后悔喜欢上我了?”
殷轻衍重重地点了下头,“如今的我,已然不喜欢兮兮了。”
暮熹恍得一顿。
“可我却庆幸,自己爱上了你。”殷轻衍忽地转了话锋。
因为她,他开始慢慢相信,人世间,相濡以沫的爱情真的能给人冲破一切困境的勇气和力量。
有她的一颦一笑,灯火阑珊下,便是满身伤痕归来,亦觉可喜可叹。
他庆幸,这种情,自己得到了。
听着殷轻衍之语,暮熹霎时间反不知说些什么,只得紧紧回抱他。
次日一早,在暮熹的再三劝说下,殷轻衍终是愿意踏往箐念山。
离别的两人在通灵镜前紧紧相拥,却谁也不知,再见时,他和她,都已是另一番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虽提前开了新本《我和时光换了你》的文案,可大家放心,会更完这一本才会开另一本,因为怕忘了这个新的小故事,才预先在这里存个稿。
不过《白沐归兮》本身设定也不太长,如今已进入中期剧情了,按现在这速度,要是之后没有其他事耽搁,估计最迟十二月中旬也可更完了。
评论是想回复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点了回复好像抽风了,一直没显示。听其他人说,好像要换个浏览器。。。
第30章 故人
接到楼昀信的那一天,恰好是殷轻衍上了箐念山的十日后。那天阳光竟格外好,夏风拂在身上,沁凉沁凉的。这两年,她想像过无数去见楼昀的形景,总以为会如梦中那般,心惊胆颤,却真的来时,心竟莫名地平静。
拖沓了这些时日,她和楼昀之间的事,也该是时候解决了。
翌日要出城门,她早便提前支走了沉沧安排在潇朗轩护她的人,因任何东西也没带,南纪和北安皆以为她只是似平日那般,到街上走走,是而也未曾多加怀疑。
至城门口,只见惊风一人侍立在旁,他坐马背上,望着她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楼昀下了马,原是毫无波澜的瞳仁里,看她时却似泛起了圈圈涟漪,话出口的一刻,原是清润的嗓子却因激动而略带沙哑,“阿熹,好久不见!”
这一别,竟是两年。
几多个醉酒的雪夜,几多个被梦魇惊醒的时刻,他是那么期望,能看到她那张永远看似平静的脸。
只要她在身边,他同样可以似那普通人家的公子一般,道一声:人间,值得。
如今他满腔虽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汇成一句,“我们回家吧!”
她逃离东宫,他不怪她。
那时的竺音,如同囚笼,连他自己身在其中,也觉窒息难忍。
可如今,所有的威胁都已不再是威胁。
她想要的自由,他愿陪她一同去觅览。
暮熹望着他,两年不见,他额间的纹路似比往日要更深了些,瞳仁里多了几分疲惫,原是棱角分明的脸上,瘦了一大圈。
那是从前的他,从未有过的。
是啊!如今的竺音已是他掌权,事事皆须他处理,又怎能不累?
“阿轲,”暮熹缓声道,“你变了!”
楼昀闻她此语,心中酸涩万分。她离开的这两年,发生了多少事,多少个深夜里,他从梦魇中醒来,希望她就身边。
“我也变了,”两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暮熹轻声地叹了口气,清亮的眸子里尽是无奈,“阿轲,放手吧!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楼昀恍得一愣。
八岁那年,亲眼目睹母后逝世,若非得当时的松裕王暗中相救,得以逃出东宫,那时的他恐早已遭了自己父皇的毒手。也便是在那一年,在逃亡的途中,他将溺水的阿熹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