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确然是自己让他打住了话头。
殷轻衍望着她的神色,往她身边靠了靠,方道:“兮兮可想起了?”
暮熹霎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着脸闭口不言。
殷轻衍见此,轻声地叹了口气,似个弃妇般自怨道,“也怪我,当日兮兮强吻我时,我便不该顾及脸面,立时推开才是。我所求的也不多,你我虽无夫妻之实,好歹给个对外讲得出去的名分,也算兮兮对我负责了。”
殷轻衍声色惧佳,暮熹当真觉得,他不上台演戏真真是可惜了,可虽这般想着,却奈不得他继续这样纠缠下去,只好应道:“罢了罢了,你要自称为夫,我往后再不说什么。”
目的既已达到,殷轻衍亦十分识趣,不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暮熹“夫君”这一名头,自此后正式被殷轻衍拿了去。
正说间,众人随小厮已至一高门府邸前,只见正门匾额上大书“阮府”二字,左右两边皆有两尊雄狮屹立,好不威武。
却不知净空有何名望,惹得那阮府的当家老爷率领了七八个仆从,于正门前等候,眼见净空等人已来,忙不迭地将三人请了进来,道是已备下了一桌斋饭,特为净空师傅接风洗尘。
净空虽自小便已出家,但其虚荣之心也甚,因而对阮轼的这一番奉承,倒颇为受用,后又免不得拿此同殷轻衍和暮熹吹嘘一番。
且说三人在阮轼的引领下,接连穿过两处游廊,几面山石后,方至一雅室内,刚一坐下,忽地听到外头有小厮匆忙来报:“禀老爷,少爷醒了。”
阮轼一听,只得和三人拱手致谦,又命底下的人好生伺候着,言毕,便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各种素菜皆已上齐,直至三人将要用完之际,那阮轼方才回来,立时又命几个小厮带他们先去歇息,因作法之事须得准备个两三天,阮轼提议三人干脆在此处住下,殷轻衍和暮熹尚未来得及说话,净空却早已连忙应下,两人只得作罢。
又至晚间,用过晚膳后,殷轻衍闲来无事,硬是没脸没皮地闯进她房间,且未说上话,忽地来了个小厮,说是阮轼请两人到中堂内一坐,那净空早便从厢房里出来了,忙催促着两人前去。
原是净空早前曾问,作法所为何事,那时阮轼不得闲,只说等晚些时候再请几人来细说。
而后,三人方知,这阮轼虽是流云洲的首富之家,奈何人丁并不兴旺,他虽娶了有几房妻室,却终未能得一子,如今阮府也只得一位少爷,便是阮轼已故兄长的遗子——阮弈,亦是流云洲上极有名的才子,今方过弱冠之年。
阮轼与阮弈虽为叔侄关系,可因阮弈自小丧父,且阮轼膝下未有一子,也权当他是亲儿子来养,从小便对他寄予厚望。
幸而阮弈亦不负所望,小小年纪之时便是通今博古、满腹经纶。
却万万未料,就在几日前,发生了件极为怪异之事,弄得他张惶至极,夜夜皆睡不安寝。
听阮轼道完,净空早已后悔万分,奈何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憋在心里,实际腿已抖得不成样子了。
殷轻衍闻得后,平静的眸子里虽泛起了丝丝波澜,却也只淡淡地道了句:“那应是传闻中的双生子。”
第22章 父子
又至次日一早,日光未足,暮熹且在睡意朦胧之中,恍恍惚惚地,似有幽幽萧声传了进来,断断续续,虽不连贯,却能听出这吹萧之人,于此造诣已是颇深。
她心下好奇,便起身略略梳洗了一番,方闻声寻去。
绕过了几处游廊,一座三人高的巍峨假山,以及几间廊檐上悬着珠盏的厢房后,方至一清雅亭院旁,只见有一身着青衣的男子面向莲池而站,玉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几碟点心。此时,幽幽萧声又在青衣男子的指尖中淌淌而出。
暮熹不觉听呆了,心下暗忖着:《思旒赋》虽本是悲情之曲,然能将此曲里的“悲”之一字吹得这般淋漓尽致、出神入化的,此人倒还是她所见的第一个。
一曲毕,青衣男子转身而面,神色相对间,暮熹不觉自己此番忽然闯入倒有些唐突了他,适而上前道:“才在房里,忽闻公子萧声,觉得幽雅异常,方闻声寻来,若唐突了公子,还请见谅。”
青衣男子瞧见暮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未有丝毫骄矜之气,与他往日所见的闺阁女子极为不同,且在府里从未见过,却不知是谁,心下好奇,因拱手问道:“姑娘言重。瞧姑娘倒不像是这府里的人,却不知姑娘打哪来?”
两人却才相互道明身份,暮熹方知此人乃是阮府的少爷阮弈,言说间,阮弈亦觉暮熹对品萧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因而邀她一道坐下品萧吃茶。
凉水雅亭内,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兮兮让我好找。”方过了半日,殷轻衍的声音忽地响起,暮熹闻声,只见他进了亭院,在她旁边坐下,拿起空茶盏,自顾自地往盏里倒了杯茶。
一早起来,殷轻衍便往暮熹房里来,却未料她房门也只是虚掩着,一瞧,房里空空的,人倒不知上哪去了,他忙急急地寻了出去。
“可瞧见暮姑娘了?”望见迎面走来个年轻女侍,殷轻衍弯起唇角,轻轻一笑。
那女侍哪经得他这么风流般地一笑,方捧着物什来时,恰巧瞧见暮熹往后院的亭子里去,便仔细地告知了他。
殷轻衍向女侍道了声谢后,忙不迭地寻了过去,彼时远远地便瞧见暮熹同一青衣男子正于亭院内谈笑风声,心下便有些不爽。
“兮兮这般看着我作什么?”殷轻衍眉梢微敛,“难不成,这茶我还吃不得了?”
“这位是?”那阮弈闻声后,只见有一白衣男子从游廊处拐来,眉目清秀,举止清雅,可言谈间却醋意非常,便略略猜到两人的关系了。
闻阮弈一问,暮熹瞪了殷轻衍一眼,方答,“这位便是我同公子说的另一位友人。”
“兮兮说的这是何话?”未待阮弈开口,殷轻衍眉色微挑,略显不满,立时反驳,“在阮公子面前,称为夫作友人,未免对阮公子见外了些。”
言毕,他又忽地抬眸,望向阮弈,“您说是吧?”
呃……
暮熹瞥了眼殷轻衍,此时竟恨不得拿条子封住他的嘴。
这“为夫”二字,私底下没了旁人,他过过嘴瘾也就罢了,这当众说出口,真真是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殷轻衍的目的却正是如此。
此时阮弈才恍得一悟,原暮熹姑娘与这殷公子乃是夫妻,得知此事的他,不由得心中略有所失,方答道:“殷公子所言极是。”
殷轻衍得意地轻笑两声,于拐角瞧见这位青衣男子的那一刻,他便知,此人即是双生子的宿主——阮弈。
双生子本是世间罕见之人,一副身体里有两重意识,这两重意识里却又都是两极分化的,这一点,与常人所言的双重人格有相似之处。
可两者不同的是,双生子里,此个体原有的那份意识却又是混乱的,即幼童之时、弱冠之年,及往后的耄耋之年,每至一时期,从前的意识便会与现下的意识重叠到一块。发病之时,让旁的人瞧了去,必会以为此人已然成了疯子,再无药可治。
“你倒好,当着人面还这么说,倒全不把我的话放心里了。”出了亭院,暮熹方抱怨了他一句。
殷轻衍侧首,满脸的不解,“兮兮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没将你的话放心里了?夫君这名分还是兮兮允了的。”
“……”
殷轻衍一语,竟让她瞬间无话可讲。细细一想,亦确然是她所应下的,便只恨自己当时没同他立个誓约,如今反倒让他拿着这事处处来说嘴。
“罢罢罢,要同你计较这口角上的功夫,我迟早不得气出病来。”暮熹轻叹口气,言说道。
殷轻衍嘻嘻笑着,“让兮兮生病,我可舍不得。”
话说间,忽见一小厮从侧门处进来,禀道:“作法之事皆已备得齐全了,老爷让小的知会净空师傅和两位一声,设或明晚便可进行。”
暮熹应了声,转身同殷轻衍回房后,方问接下来该如何做。
“还能如何做?自然是按阮老爷所言的,让净空高僧作法去。”殷轻衍望了净空一眼,言语里不乏调侃之意。
“不行不行,”净空慌忙摇头,“若他当场发起疯来,那我小命岂非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