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法处置
感受到中军帐篷内严峻的氛围,冯扩知道瞒不住了,一下子跪在秦恩跟前,倒豆子般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老唐下午就被巡兵抓了回来,跟他一起出去的几个人也被带回了大营,随后巡兵队的兵长便把此事上报到他这儿了。照军法,老唐等人定然是要严惩的,可如今平炎出兵在即,把这样的丑事闹大了反而伤士气动军心。所以,冯扩自作主张把事情按下,想着出兵事成后,再找这几个人算账。
“冯营长果真有大局观,孰轻孰重掂量得很清楚呢!难怪大哥让你当南境驻军的守营长,真是不负信任啊。”禾杏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讽刺着。
“冯扩,我把南境交给你,你就是这样治军的?当街欺辱妇孺,是可以延后处理的罪名吗?”秦恩冷厉的双眸微微下垂,盯着跪在跟前的男人。
“将军……我……”冯扩额上的冷汗已经淌湿了衣领,他想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盛副将,冯扩治军不力,今天这事你来办吧。”
“是!属下即刻处理!”
盛严图瞪着地上的冯扩,怒斥道,“你自己去传令,那个戏辱妇孺,欺压百姓的败类,罚300军棍,另外几个起哄看热闹的士兵,200军棍!而你,身为营长知情不报,反而维护军中歪风邪气,一同去领500军棍!”
听完盛严图的话,冯扩瞬间瘫软在地,他紧闭着双眼,颤声领命。在他刚要退出营帐的时候,秦恩开口了。
“等到明日午时,你们再去练兵场领罚,让全军将士都看着。”
秦恩的意思,不仅是处罚触犯军法的士兵,包庇下属的营长。而是借此事震慑全军,底线就在那里,即便是从犯,或者是知情不报的营长,一样要当众执行军法。
棍子打在身上是疼,可是当众处罚的耻辱感,可比挨棍子难受百倍千倍。
盛严图动了动嘴唇,没敢说什么。冯扩面如死灰的应了一声,机械的退了出去。
“冯扩软弱迟疑,你重新物色南境的营长吧。”
“是,属下明白。将军若无事,属下告退了。”
盛严图走后,秦恩的面色稍显缓和,“这样处理,你满意吗?”
禾杏把玩着盒子里的软胄甲,语气也软了下来,“希望秦将军始终如一的严格治军,将来占领坛森的时候,切勿滥杀无辜。”
“你为坛森百姓深谋远虑至此,实在叫我意外。”
原以为禾杏是个为了夺取权势,可以卖国叛族不择手段的人,没想到她竟然会担心坛森百姓的处境,这样左右矛盾的她,叫秦恩实在有些看不懂。
禾杏打了一个哈欠,懒懒道,“你只需守好你的承诺,我也必将全力相助,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别想太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回营帐休息了。”
“等一等!”秦恩一脸歉意的靠近禾杏,有些难为情的低声道,“我知道,在镇上被欺负的姑娘就是你,有没有受伤?”
禾杏摇摇头,坦白道,“我对那草包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的话,他已经死了。”
“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从来没有见过秦恩这副模样,禾杏有些不知所措。她拿起架子上的斗篷,轻笑道,“我不需要你保护,大哥不必自责。”
秦恩的双眸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指着桌上装着软胄甲的木盒子,“你的东西还没拿呢。”
停下脚步,禾杏回头往桌上瞟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需要那玩意。”言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自从当众军法处置了那日的几个人后,军中众人像绷紧的弓弦,既要恪守军规,又要卖力的操练。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舍弃了从前的骑兵战方式,全员改成了步兵地面战。
为了模仿雨林严峻的地面条件,练兵场上摆放着各种高低坎坷的障碍物,众将士皆得负重疾行,快速穿过这些障碍。这样奇怪的训练方式,将士们一开始很不适应,两个多月下来,大家已经习惯了在这种坎坷的环境下急行军,训练效果倒也颇有成效。
在练兵场的边缘,摆放着许多远近高低的靶子,强弓手正日以继夜的磨炼着射箭的技艺。时间逐渐接近年根,天气也变得越来越恶劣,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却一日都不曾减少。
这天早晨起来,营帐外四处都覆盖上一片白色。今年的初雪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是第一场雪便已经没过了脚踝。禾杏披着厚厚的斗篷,穿行在营中的雪地上,一路来到营墙边的瞭望塔。
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举目眺望,所及之处的地平线一片银白,她把手放在嘴边呵着气,驻足良久。从瞭望塔下来后,禾杏径走向秦恩所在的帐篷。
距离冬至只剩一个多星期,关于出兵的各项部署,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这场突袭的诸多细节中,还数解毒药这个关键环节让秦恩最为忧心。禾杏一日不肯提供解毒药,他们的出兵之日便无法定下来。
“将军,可是家里有什么麻烦。”盛严图陪在秦恩身边,自从刚才接到汇梵来的家书,秦恩就一直神情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无事。”秦恩淡淡的应了一声,盛严图误解了他的想法,以为他为了手上的家书发愁。家里确实有些麻烦事,不过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不值得让他分心。
秦居把秦雀软禁在宅子里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秦雀多次设法逃脱未果,为此,母亲与父亲已经翻脸了!幸好父亲心志坚定,没有把秦雀放出来,否则他定然会赶赴南境大营寻找禾杏。出兵在即,不能让这些琐事影响他们。
深究起来,秦恩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一开始,他和父亲就瞒着秦雀与母亲,假装这是一场寻常的政治联姻。无论当时秦雀是如何的百般不愿意,最后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与权势,他还是选择妥协,娶了素未谋面的禾杏。
当初选人的时候,比起沉着娴静的禾玉,禾杏这幅粗鄙鲁莽,不修边幅的做派,才是秦恩决定让她嫁给秦雀的最终原因。因为知道自己的弟弟必然不会喜欢禾杏这样的女人,将来到了分别的时候,也不至于有几分不舍。
可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或许因为经历了生死磨难,或许因为日夜相伴的时光,秦雀对禾杏竟然产生了深刻的感情。
机关算尽,结果还是伤透了家人的心,后悔的念头,总是会闪进秦恩的脑子里。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禾杏入府……
或者,当初没有让禾杏嫁给秦雀,而是嫁入他的将军府……
总而言之,此役过后,他和秦雀二十多年的手足之情,恐怕会生出许多嫌隙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动摇自己的抉择,身命所在,由不得他回头。
晃神之时,帐外传来嘹亮的通报声。
“将军,少夫人来了。”
门口的守卫高声禀告着。
“传。”秦恩把手里的家书收好,打起精神看向正在往里走的禾杏,火盆烧的正旺,她立刻把厚重的斗篷解开了。
看见禾杏出现,盛严图立刻作势告退,“将军,少夫人,属下先告退了。”
“盛副将莫急,我正好有件事要委托你帮忙。”拦下盛严图,禾杏看向秦恩,“大哥,我之前交给由副将的坛子在这吗?”
之前由洪把禾杏一路护送到南境大营,一同带来的,当然还有禾杏早前派千舞送过去的行李,其中有一口沉重的陶瓷坛子。坛子里装的是混杂着药草的浓稠液体,里面装着禾杏的血。
秦恩抬起头,沉声道,“坛子在我这里,现在需要吗?”
“大哥应该清楚,里面是我存储多时的血液,可是这坛子东西只够制作出几百人的解毒药,远不足以支撑出兵的需求。”
“你继续说。”秦恩同意她的说法,并示意盛严图留下。
禾杏走到长条桌前,上面正摆放着她之前送给秦恩的坛森地图。地图上明确的标注了雨林中各座山头及峡谷的位置,禾杏拿起笔,在其中一座名叫“龟甲山”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圈。
“请盛副将带人到这个地方,把里面的东西全部运出来。”禾杏指着地图上的小圈道,“大概需要二十人。”
秦恩与盛严图立刻凑过来,仔细打量着她在地图上的标注。这座山在坛森之丘东南方向约百里处,从南境大营出发,日夜兼程也得三四日才能抵达。